谢听风此人格外别树一帜,见天儿地把“打不过就跑”挂在嘴边,“修身养性,珍重性命”奉为门派圭臬,再加“清雅”风格作为门派整体发展方向。
谁听谁害怕。
能找上他□□的,兴许都是活菩萨吧。
谢大门主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忍不住转过头,正对上从里间出来的相月白,遂怒道:“小兔崽子,跟你说多少回了茶叶水不能隔夜!喝不完就倒掉!你你你——你这茶究竟放了几夜了,都快馊了!”
听见师父熟悉的骂人声,相月白愣了下神,转而鼻子一酸,差点就哭出来。
谢听风见她脸色不对,立即闭了嘴觑着她:“怎么,今日不顶嘴了?哎这怎么还要哭呢?”
余白梅皱眉小声道:“师父您别说她了,小白刚做了噩梦,还没缓过神来。”
谢听风只好闭了嘴,片刻后又没忍住嘀咕:“怎么魇了呢?明明这些年都不曾魇过了啊……”
接着他终于恢复为人师父的人模狗样,关切问道,“其实这茶也还不错,回头我就赏给你三师兄喝去——小白,来,告诉为师,是个怎样骇人的梦?”
曾经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关切之语,在相月白胸腔激起了久违的委屈来,她颤着深吸几口气,双手握拳愈紧,几乎有种想把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可她师父偏偏是个极恨鬼神之说的人。
谢听风这样一个誓要做个“清雅”的门主的人,性子不必说,除了偶尔被徒弟们气得捂心口作西施状,大多数情况下养气功夫都是极好的。
此时她要是说自己是重生来的,师父准得当她是白日癔症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谢听风疑惑地看着小弟子。
只见她拉开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眼角还含着泪,似乎与昨天没有什么区别。
可谢听风直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相月白的背比以往挺得更直,浑身肌肉下意识在紧绷。
她在最初的茫然过后很快调整好了状态,眼神静了下来。
相月白双手撑膝,墨染的瞳仁透出点令人胆寒的孤冷来。
谢听风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作为一个杀手门派的门主,这种状态他很熟悉,是杀了很多人之后才会有的状态。
这方面的事他一直刻意规避相月白,因此小弟子手上从未沾过血,她怎会有如此眼神?
还未等谢听风发问,就听相月白沉声道:
“我梦见两年后门派因为一些朝堂事被人灭门,所有人都死了,血流成河……”
纠结半晌,相月白决定假借自己是做了个预知梦。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适时地露出点恐慌的神情:“我想过去,但是喊不出声,也走不过去,听见师姐叫我也醒不过来。直到被破门惊醒。”
那种执拗孤冷一闪而过,以至于谢听风怀疑是不是错觉。
谢门主默了一瞬,问:“你在梦里怎会知道是两年后的事?还是因朝堂事?”
相月白摇了摇头,深知说多错多:“不知为何,在梦里就是有这样一个想当然地意识。”
倒也说得通,谢听风只好当自己疑心太重,梦里见到如此场景,状态应激也是正常。
“许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回头把新买的安神香给你点上。别想太多,师父跟你师兄师姐都好好的呢,不怕。”
见小弟子状态实在不好,谢听风干脆允了她一天假,叫她今日不必去小学堂了。
清雅门内设小学堂,门内弟子每天都要念书习字,缺课者还要被门主发落去喂猪种地和做饭——总之就是不杀人。
今日谢听风就是见相月白没上早课,便以为她睡过了,来叫人起床的。
送师父和师姐到小院门口,三人正撞上不知从哪儿回来的宋放。
相月白望着他卷起的裤腿和沾着泥巴的草鞋,疑惑地问旁边师姐:“三师兄怎么也没去小学堂?”
余白梅刚说了个“因为”,就听谢听风拖着长腔道:“哟,三弟子怎么也没去小学堂啊?”
余白梅:“……他被师父罚去喂小花了。”
相月白沉默了一下。
小花是门派后厨养的一头猪。
她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这个时间段三师兄犯了什么大事,又不敢问师姐,怕露了馅。
谢听风继续问道:“门派西那块地呢?草都除干净了吗?”
宋放抬起他那双眼下青黑的眼珠子,幽怨地瞅着师父:“除干净了。我一整宿都没睡啊师父。”
谢听风略一点头,勉强满意:“行,回房吧,今日也放你假,不必去小学堂了——小王八犊子,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去溜门撬锁,回来就搬去跟小花住!”
原来如此。
相月白顿时了然了,这是三师兄去撬文宁侯小妾门锁的那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