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周家是丞相姑母家,也是丞相嫡系,那周家家主便是越州州府周柏山。周柏山老年得子宠溺非常,据说还专门给这独子造了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桃源居”,金银作墙,美女如云,凡是儿子想要的,周柏山都想尽办法给他弄来。
结果独子这么一死,周州府险些气得背过气去,上都来把整个楚都闹了个鸡犬不宁,国子监更是停学了两个多月。
而且她被追杀那夜的乱葬山上,其中一拨人正是虞子德和周柏山。
偏巧,不远处一位教官急匆匆赶过来找齐长瑜,似有急事,齐长瑜只好先让相月白等他一会儿。
一片发黄的树叶猝然落下,正砸在相月白额头。
她从上一世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睁开黑沉沉的眼睛。
司业不在,周云达便懒得装,色眯眯伸手去勾相月白的下巴:“正是区区不才在下,小娘子如此俊俏,怎么进了国子监受罪来……啊!”
齐长瑜这边刚交代完,松了口气回身去找人时,就看见相月白被调戏后面不改色突然出手,猛地捏住了周云达瘦鸡似的手腕。
他愣了一瞬。好快的动作,他竟完全没反应过来。
“疼疼疼疼疼!你个小贱人活腻了吧!你敢动我,我让你你你啊疼疼疼疼!”周云达给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双膝微弯。
脆弱的腕骨在她指下咯咯作响,相月白冷不丁发觉自己下意识就要折断,好叫“敌人”失去反抗能力。
但这不是敌人,她在这里也不是四界七道巷的黑罗刹。
她不能妄杀一个国子监学子。
相月白意识发冷,克制着力道,慢条斯理地回敬道:“你也活腻了吧,想动我?”
见周云达是真的疼得冒汗,齐长瑜忙上前打圆场:“相姑娘,手下留情些,别闹得……”
这话的意思是提醒相月白,你是皇帝关照的人,来的第一天就得罪相党子弟,闹起来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来之前谢听风也叮嘱过她,凡事躲着点相党子弟。相月白明白齐长瑜有心点她,顺势松了手:“司业教训的是,是学生莽撞了。”
她顿了片刻,补充道:“我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打的。”
齐长瑜:“……”
他拎着周云达的后背衣裳让他站直。
“言语放荡,举止不端,丢尽了国子监的脸面!我看你是欠祭酒管教了!”
接着他向相月白拱手,态度十分认真:“让相姑娘受惊了,国子监约束不当,给姑娘赔罪。”
相月白没想到齐长瑜对她如此客气,忙避开他的礼:“学生不碍事。司业是师长,学生不能受您的礼。”
“此生在家里就被娇惯坏了,却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小毛病颇多……到了国子监也还是那副德行,相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
“见识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冷冽嗓音,相月白一瞬间睁大眼睛,僵在原地没敢回头。
深绯官服挺阔,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出微微弧度,来人身姿如松,曾一剑破风替她挡下杀招。
是她那位“思慕已久”的“心上人”。
“岑、岑祭酒。”周云达在齐长瑜面前狂没边儿,见了岑道却怕得抖三抖,脖子往后一缩,立刻就变得跟个鹌鹑似的。
“祭酒来了。”齐长瑜惊讶地作揖行礼。
相月白悄悄转了过来,低着头向他作揖,若有所思。
她自被暗杀那日回去后想了许久,确定上一世的岑修远从未在党争方面表露出过倾向,三州案爆发之时也无岑姓之人牵扯其中。
即便相月白在三教九流混了那么久,也未曾听闻他的什么八卦传闻,只知全楚都的纨绔子弟差不多都被岑道揍过一遍,和他得罪了诸多权贵的“三不收”。
失了兵权的将军,弃武从文的国子祭酒——岑道究竟在帝相之争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岑道从一条小径上迈步而来,尚绿的桂树叶与他深绯的官服交相辉映,色泽愈发浓烈。
他给齐长瑜回了礼,而后又对相月白笑了一下:“相生到了,路上可顺利?”
齐长瑜尚且谨慎客气地称她为“相姑娘”,岑道一开口,却是直接认定了她国子监学生的身份。
相月白暂且将乱七八糟的猜想抛诸脑后,恭敬回道:“学生一切顺利。”
前几日岑道刚救过她,二人相处了一个时辰,相月白认为这位世子爷算得上端方有礼,所以……
相月白疑惑地看向齐长瑜,没明白齐司业震惊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齐长瑜此时正仿佛见了鬼一样,岑修远被夺舍了么?他何时在国子监见到过这般和颜悦色的祭酒?
果然银子的力量是无限的?
岑道不知二人复杂的心理活动,颔首后又转向周云达,声音沉了几分:“我记得昨日傅博士给你们留了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