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十六年十一月,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敦煌城外人声鼎沸,全然不见冬日的萧索。晋昌君郭鸩领着文武官员等候在侧,脖子伸出老长。
“重病初愈”的武威郡王车队,冒着严寒,一路奔驰,临近敦煌城下,并无减速的打算。一这趟横生枝节,郭清晏归心似箭。
庭州缩在郭清晏怀中,再次询问道:“爹爹在敦煌?爹爹在等庭州回家?庭州真的有爹爹?”
郭清晏再三保证:“庭州定能在敦煌城外见到爹爹。不过庭州都将爹爹忘了,爹爹伤心了怎么办?”
庭州对爹爹无限好奇:“阿娘不想爹爹吗?大爷爷家好远,要走好久。”
郭清晏摸摸儿子的头:“阿娘的亲生爹爹战死在秋瓷城外,再也没回来。不过阿娘有义父、大爷爷、二爷爷照顾,虽有遗憾,并无执念。”
庭州开始掰手指头:“大爷爷见过,二爷爷在家,义父爷爷呢?”
郭清晏怀念道:“阿娘的义父死守敦煌,殉国而亡。”
小小的庭州不明白死亡是什么,在他心中,见不到了便是死亡。小小孩童用力抱住母亲:“阿娘不要伤心,有庭州在。”
“恭迎王爷回城。”马车之外,百官拜迎。
庭州迫不及待冲出马车:“爹爹?”
郭鸩哪有不想儿子的道理,张开双臂:“庭州!”
血缘是世间最神奇的纽带,庭州毫无保留的扑进郭鸩怀中,激动过后方才确认:“你是我爹爹?”
郭鸩假装伤心:“庭州将爹爹忘了?”
庭州愧疚:“阿娘说庭州还小,记不住事。”
父子两还没亲近够,孟则苏绷着脸前来破坏气氛:“王爷有令,休朝三日,诸将回城。”显然并没有下马车的打算。
马车开动前,郭鸩抱着儿子走进车内,克制道:“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郭清晏笑盈盈:“好是好,庭州闹着要爹爹,吵得孤不得安生。”
庭州腻在郭鸩怀中为自己正名:“庭州听话!”
郭鸩顺着儿子:“庭州最听话了。”对此,郭清晏扶额,一个两个没救了。
“爹爹会骑马吗?”“爹爹会骑骆驼吗?”“爹爹会耍大刀吗?”“爹爹有阿娘厉害吗?”“爹爹会做秋千吗?”“爹爹的爹爹呢?”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郭鸩疲于应付儿子,连心爱的妻子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
夜幕低垂,繁星洒落,郭承雍沉沉睡去。郭清晏抱住郭鸩窄腰,心满意足:“还是家好,家里有你。”
郭鸩回抱妻子:“我们以后不分开了。”
郭清晏同意:“再也不分开了。我们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小别胜新婚。翌日清晨,明仪在寝殿外急得团团转,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王爷?君上?小世子醒来寻不到爹娘,正哭个不停。两位莲夫人哄了一刻钟,小傻子嗓子都哭哑了。王爷、君上要不看看?”
郭清晏踹踹身侧的丈夫,郭鸩披上外袍,稀里糊涂说了句:“送庭州过来。”
明仪如蒙大赦,片刻功夫,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世子塞到郭鸩怀中,敢情早就抱来了,一直在殿外等着。
庭州力气大、中气足,哭到天昏地暗也不嫌累。在郭鸩怀中拼命挣扎,小脾气上来,颇有几分无法无天的意味。
郭鸩抚摸他的后背,寻来汗巾擦掉他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庭州不哭,爹爹在。可是做噩梦了?”
庭州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爹爹,更加委屈了,哭声卷土重来。郭鸩比妻子有耐心,一直安抚。
面色不善的郭清晏提着儿子衣领放到外间矮塌上。阳光顺着水晶窗照射进来,明媚静谧。郭清晏盘腿坐在儿子对面,正色道:“哭够了没?”
庭州的哭声陡然降低,偷偷看向阿娘。郭清晏倒了杯温水:“渴了吗?”
庭州在他娘面前哭不下去,乖乖点头。郭清晏将水杯放到儿子手中:“喝!”
茶碗不大,庭州一饮而尽。末了小心翼翼道:“还要。”郭清晏憋住笑意,续了杯温水给儿子。
待庭州稳定下来,郭清晏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说吧,受了多大委屈哭成这样?”
庭州偷偷看向阿爹。郭清晏直接逼问:“你是哪头的?”
郭鸩想也没想,站在郭清晏身后,不言而喻。庭州瞪大眼睛,阿爹的形象有些崩塌。“别人的阿爹不是这样的!”
郭鸩好奇:“别人的阿爹是什么样的?”
庭州也说不出来:“不是这样的!”
原归正传。“谁欺负你了?委屈的天崩地裂、乾坤颠倒。”
庭州低下头,依旧很委屈道:“我以为阿爹阿娘不要庭州了。”
原来如此。郭清晏抱歉道:“是阿娘思虑不周。今晚庭州同阿爹阿娘睡在一处可好?阿爹大娘的床榻很软和,铺了好多层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