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以高休明为首的武威使臣得以返回凉州。长安的氛围太过诡异,众人神经紧绷。不用高休明提醒,一个个埋头赶路,好似阎王在后面追。终于进入武威地界,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修整了好几天,勉强恢复些许精神。
兴德殿。
高休明、郭随安跪在王座前叩拜见礼:“下官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万安。”
郭清晏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了扫:“起来吧。此番东去长安辛苦。来人,赐座。”
高休明表示:“分内之事,当不得辛苦。”
“郭副使来敦煌日短,可还习惯?”郭清晏看向郭随安,公事公办询问几句。
郭随安起身:“谢王爷挂怀,下臣一切安好。”
郭清晏并不是真的关心郭随安的身体健康:“说说吧,长安如何?河东、宣武两家使臣,可有安全返回?”
郭随安是副使,主打一个低头。高休明只得硬着头皮道:“回王爷,属下不知。”
“不知?难不成高节帅是真心实意恭贺新春去了?”这话说的,实在有些不好听。
高休明请罪:“王爷恕罪。属下一举一动代表武威,实在不敢引火上身。”
郭清晏并没有真生气:“算了。见到太子了?太子身子骨如何?资质又如何?”
高休明为难:“属下不过远远瞧见,看身量与寻常孩童无异。至于其他,太子只在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上露面,完全不得而知。”
意料之中。“陛下呢?可有见到?”
高休明有些冒汗:“不曾。”
郭清晏忍不无忍:“陛下还活着吗?”
高休明和郭随安同时被下了个哆嗦,齐声道:“王爷慎言!”
郭清晏气得不行:“这究竟是大周的天下,还是宦官的天下。舍死忘生,究竟全了谁的富贵?”
殿中寂静,堂堂节帅副使同那泥胎石刻的一般,一动不动。郭清晏缓过一口气:“太皇太后呢?”
高休明不再装死:“太皇太后身体康健,颐养天年。陛下极为孝顺,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珍品。”
郭清晏听明白了:“也是没见着?”
高休明惭愧:“太皇太后不见外臣。”
郭清晏又是一肚子气:“太皇太后也被软禁了不成?”
无人敢回答。郭清晏也不指望他们回答。“依你们看,梁源此番做派,是否有逼迫河东、宣武两家起兵自保的嫌疑?”
高休明谨慎:“多事之秋,固守敦煌才是正途。”
郭清晏提醒:“河东节度使李思训,宣武节度使顾新成。对朝廷、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甘露之变内情如何,百姓不知,你我不知?若非他们奉陛下密诏入京勤王,怎会落入如今这般田地?此等忠臣良将落难,以后谁还能舍死忘生拱卫朝廷。孤忠的是李氏皇族、大周天下。不是一个软禁天子、弄权的内侍!此事高高挂起、各自安好,也就罢了。梁源真敢残害忠良,孤手中的龙渊剑决不答应!李思训、顾新成孤保定了,你们可将此事呈报长安。”
高休明苦劝:“王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郭清晏心意已决:“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忠臣良将都被迫害光了,只剩下一群缩头乌龟的时候?嘉良夷尚有一口气在,乌护更有一战之力。大周不能乱,你们明白吗?”
武威凭郭清晏身份独立于纷争之外,此时更应该明哲保身,保存实力。高休明苦口婆心:“王爷明鉴,两位节度使的忠君爱国之心,你知我知,天下人不知。王爷抗命在先,若是深陷其中,岂不正中下怀。万一被梁源卸了兵权,更是亲者痛仇者快!”
郭清晏不耐烦极了:“孤又不是李成御,还能被家奴所制?还政天子,才是洗清冤屈的正途。”
郭随安也觉得此举不妥:“梁源势大,重臣凋零,更应该徐徐图之。”
郭清晏气不过:“你们一个两个,被内侍吓破了胆,出息!容孤再好好想想。”
高休明长舒口气:“王爷明断。”
“郭随安留下。”
高休明退下后,郭清晏身体前倾,放松了些:“走进些,让孤好好看看。”
郭随安跪着来到郭清晏面前:“孙儿叩见姑祖母。这么多年未曾给姑祖母请安,是孙儿不孝。”
郭随安是忠郡王郭广厦嫡长子的长孙,确实是郭清晏的孙儿辈。大家族各自繁衍,辈分最是精彩。
郭清晏关切道:“这些年,过得可还顺遂?”
郭随安点头:“劳姑祖母挂心,一切安好。”
郭清晏叹气:“还是将你们一脉牵扯进来。是我对不起你们。”
“姑祖母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本是一家,何谈牵连不牵连的。再说,没有宝通钱庄每年的分红,也不会有今日的随安。”
郭清晏打量郭随安:“确实有义父当年的风采。姑臧可还住得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