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书、国礼交接完成,接风宴正式开始。郭鸩又是布菜又是斟酒,忙碌不停。阿热执宜享受极了。
酒过三巡,阿热执宜明显有些上头:“怎不见陛下的皇子们?”
会昌帝像个听话的晚辈:“皇子们还小,恐惊扰了阿热汗。”
这话阿热执宜可就不爱听了:“陛下莫不是怕本汗吓到皇子们。我们坚昆虽地处偏远,也不是吹毛饮血的野人。不治小儿夜啼。”
会昌帝被逗笑:“阿热汗误会了。国家大事,哪是小孩子能瞎参合的。”
阿热执宜喝了酒,姿态更加舒展:“陛下是小看了本汗,还是低看了皇子们?男孩子定要多加磨炼,方能成器。”
会昌帝颔首:“阿热汗说得是。”
至于如此级别的国宴,皇子们为何不现身。原因很简单,会昌帝借此在表明态度。前些日子,立储之声不绝于耳,会昌帝有些烦不胜烦。
一来会昌帝自诩年轻力壮,并不着急立储。二来诸位皇子所展现出来的资质,无法达到皇帝心中太子的标准。借此国宴,搁置立储一事,再好不过。
偏偏事与愿违。会昌帝不想提什么,阿热执宜偏偏说什么。“不怕陛下笑话,我们草原儿女没那么多讲究。家里那些丫头小子,没少挨军棍。犯起倔来,真是让人头痛不已。当年被那帮孽障气得心口疼,如今想来竟也是趣事。真是奇妙。”
会昌帝不知不觉想起父皇,越发觉得拆散郭清晏夫妻才是对父皇在天之灵最好的慰藉。父皇长眠地下,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她呢,夫妻和□□子在侧。光是想想,已足够碍眼。
越想越气的会昌帝声音冷了几分:“阿热汗说得极是。这父与子、子与父之间的感情,是最独特的。旁人根本无法理解。”
熟悉会昌帝的身边人兴许能感知陛下的情绪,微醺的阿热执宜不管这些:“这第一个孩子永远是最特殊、最牵肠挂肚的那一个。捧在手心里面的第一滴骨血,谁要是敢欺负,那便是与整个漠北草原为敌。我坚昆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阿热执宜一个激动,眼前的桌案直接四分五裂。酒水菜肴伴着瓷器跌落的声音散落一地,格外狼狈。
阿热执宜晃晃悠悠站起身:“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让陛下见笑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这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漠北还是要靠储君撑着。”
醉倒的阿热执宜被抬出大明宫,陪着喝了不知多少回合的会昌帝酒气上头,由内侍扶着,踏着月光走回清思殿。
饮下醒酒汤,心中依然烦闷。气不过的会昌帝穿上外氅:“宣李维山!”
可怜的宰相大人年纪不小了,刚刚回府,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坐上马车向大明宫赶去。“老臣见过陛下。”
烦闷的会昌帝招招手:“赶快来陪朕用宵夜。”
李维山关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会昌帝崇尚黄老之学,注重养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朕小瞧了郭鸩,不声不响手段倒不少!”郭鸩一晚上殷勤备至孝顺儿子的模样,会昌帝都快看吐了。
李维山慢条斯理道:“毕竟是镇守瓜州的一军统帅,这点儿手段都没有,凉州危矣。”
会昌帝依旧介意:“阿热执宜快马加鞭,提早五日赶来长安。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搬救兵,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李维山斟酌道:“晋昌侯若是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江华公主嫁谁都是嫁。陛下觉得呢?”正所谓管中窥豹,阿热执宜态度太过强硬。如今正是建立漠北新秩序的关键时期,不宜交恶。
“宰相这是怕了?”会昌帝对着满满一桌宵夜,随意道。
李维山察觉到危险,绷紧神经解释道:“微臣以为,为了区区郭鸩,不值得。”
会昌帝不理解:“如何不值得?怎会不值得?”
火光电石之间,李维山明白了:“陛下放心,臣定竭尽所能促成婚事。”
会昌帝对一桌子的菜肴提不起半分兴趣:“郭鸩在京,一无人脉、二无根基,只能写家书求援。算算日子,敦煌该有动静了。不知这对野鸳鸯情深几何。”
李维山这才发觉,陛下对元齐娘娘再嫁一事,竟如此在意。既然这般在意,当初为何不给与相应的尊重。元齐娘娘最在意郭家名声,若能过继皇子,西境之危自解。哪还有今日进退两难!
皇家之事,李维山不敢多言。“阿热汗在京,实在不好太过逼迫。”
会昌帝并不在意一小小牙将:“那他就留在长安养老,大周养得起一闲人。”
李维山提醒:“坚昆呈上的国礼中,有良种战马百匹。振武军节度使、天德军节度使先后来报,西境战马品种优良,远非中原战马可比。”
自打嘉良夷崛起于西南高原,大周的良种战马全部依靠漠北供给。这也是昔年乌护用劣马换良绢,大周默不作声的最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