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森然道:“萧峰救他,全出于一片自私之心,各位不用谢我。段王爷,我问你一句话,请你从实回答。当年你做过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是也不是?虽然此事未必出于你本心,可是你却害得一个孩子一生孤苦,连自己爹娘是谁也不知道,是也不是?”雁门关外父母双双惨亡,此事想及便即心痛,可不愿当着众人明言。
段正淳满脸通红,随即转为惨白,低头道:“不错,段某生平为此事耿耿于心,每当念及,甚是不安。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再也难以挽回。天可怜见,今日让我重得见到一个当没了爹娘的孩子,只是……只是……唉,我总是对不起人。”
萧峰厉声道:“你既知铸下大错,害苦了人,却何以直到此时,兀自接二连三的又不断再干恶事?”
段正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段某行止不端,德行有亏,平生荒唐之事,实在干得太多,思之不胜汗颜。”
萧峰自在信阳听马夫人说出段正淳的名字后,日夕所思,便在找到他后而凌迟处死,决意教他吃足零碎苦头之后,这才取他性命。但他行事绝不莽撞,当下正面相询,要他亲口答复,再定了断。待见段正淳脸上深带愧色,既说铸成大错,一生耿耿不安,又说今日重得见到一个当年没了爹娘的孩子,至于杀乔三槐夫妇、杀玄苦大师等事,他自承是‘行止不端,德行有亏’,这才知千真万确,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鼻中哼了一声。
阿紫在一边看着,知道萧峰已经把段正淳当成了自己杀父杀母杀师杀养父母的大仇人了,跟着就是深夜约斗、误杀至爱、一生悔恨了。一旁的阿朱面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显是心神大为激荡。
阿紫轻叹,开口道:“爹爹,你错了。”段正淳愕然:“我哪里错了?”阿紫一字一顿:“你当年做得那件错事,不是害得一个孩子一生孤苦,而是两个,难道你不算上姐姐了吗?”段正淳道:“诶,是啊,当年我和你娘不得已将你们姐妹送人,害你们从小就没有爹娘,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不安,幸好能够相认,真是上天垂怜。”
萧峰听了这话,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面上突青突白,煞是精彩。他吃吃地向着段正淳问:“我问你是否做了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你直认不讳。这件亏心事,便是将……阿紫姐妹两个送与旁人吗?”阮星竹怒道:“我们做了这件亏心事,难道还不够?你当他是什么人,专门做亏心事?”她武艺平平,不知当时情势凶险,虽是感激萧峰,但毕竟不深。见萧峰问起此事,乃是毕生恨事,不免恼怒。
萧峰道:“你又说:‘天可怜见,今日让我重得见到一个……一个当年没了爹娘的孩子’你说重见这个没了爹娘的孩子,是说阿紫,不是说……不是说我?”阮星竹怒道:“他为什么要说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段正淳觉得萧峰说话行事颇为古怪,听得这样问,不禁哭笑不得,但他于己有救命之恩,便道:“在下说的自然是阿紫。”萧峰道:“那么我问你,为什么直到今日,兀自接二连三的再干恶事,你却自己承认行止不端,德行有亏?”
段正淳颇为尴尬,忸怩道:“这个•••••在下年少时荒唐,在各处欠下不少风流债,虽说于理不和,只是情难自禁•••••”阮星竹忽道:“他……他向来是这样的,我也没怎……怎么怪他。”萧峰向她瞧去,只见她脸带微笑,一双星眸正含情脉脉的瞧着段正淳。
萧峰道:“那你可曾三十年前带人前往雁门关,伏击一支契丹队伍?”说到这里,不禁屏住呼吸,双目直视段正淳。段正淳久居大理,并未听说萧峰身世变故,一阵茫然,斩钉截铁的说:“在下三十年前方才弱冠,并未出过大理。”
萧峰喃喃道:“错了,错了,险些铸成大错!”他心乱如麻,不住的想:“这么说来,段正淳并不是那大恶人了,那马夫人为何指证他呢?段正淳和她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无怨无仇,为何单单指证他呢?”他想了又想,连阿朱叫他也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