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程度，已经是完全无法阻止的孽。
“——如果你那时消灭了它，那片土地潜藏的业债，也许会让村民以别的形式偿还因果。”
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忽然觉得背上有股莫名的燥意发毛，他立起上半身，发现全身汗毛倒立，就好像恰好躲开一辆飞驰的列车，身体仍然残留生死一刻间的兴奋和恐惧。
他低垂眼眸。也许是因为，她要是没去那个村子，他大概会为了菜菜子美美子杀光那个村子，在那之后再也无法回头，走上罪孽深重的不归路。
然而他不会想到，屠杀村民、弑杀父母之后，他会制造百鬼夜行，杀死数千普通人，之后被挚友五条悟所杀。而在他死后，在背后玩弄他命运的诅咒师罥索，笑着扭曲他的梦想——
正像伊良波椿预测的那样，夏油杰将本国推进了深渊，罥索以诅咒师夏油杰的身份，为了重现千年前的咒术盛世，制造死灭回游，并慨然将国民送到某个饕餮大国的餐盘上。
人类全体进化的彩排前奏——死灭回游，即是所有人洄游至彼岸，不进化，便去死。罥索所制造的那个未来，似乎微妙地完成了夏油杰原本的梦想。
当然，此刻的夏油杰不会知道原本的命线。他只是因为莫名的第六感身心躁动，默默抱起双臂。伊良波清冷如融雪的声音，和乐声一样让躁动渐渐平息。
“——不过，命运可是很无情的，谁知道命运的因果报应会什么时候发动。下一天、下个月、下一年还是下辈子？所谓因果报应，只是被动等待的话，也许会在来生之后的来生发作，就与现在的你我，完全没有关系了。”
“我喜欢让罪人们立刻偿还债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受害者的诅咒中，在自己的脑髓中享受本人对别人施加过的伤害，可是相当公平呢。”
夏油杰单手托起腮，接上了她的尾音说道：“哦——看来不是只能对罪人发动。谁都没办法一辈子不做对不起人的事，就算是圣人，也会因为人太好被怨恨，人心——哼！”
“当然——”伊良波椿脸上浮现一点孺子可教的欣慰笑意，“我只会选择对罪人发动。”
夏油杰莫名有些牙疼，“所谓罪人的标准，全凭你主观判断是吧。”
“这一点——”伊良波椿淡淡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拥有比你稳定得多的普世价值观。”
呵呵，你这家伙，杀人、强行绑人监-禁、偷窥他人心灵，哪一项是普世价值观的内容？
夏油杰强行忍住吐槽欲，放过这个话题。要是在这里辩论起来，他大概率争不赢擅长说教的她。成熟男人要懂得适当避开锋芒。不然现在就成大猩猩了，等下可能就退化成草履虫。
夏油杰打了声哈欠，似是随口问道：“伊良波，你那个咒灵，你大概还不清楚，它那种程度在特级咒灵中都是顶端。你怎么收服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
“嗯？”伊良波椿面上怔了一下，“你是说阿尼姆斯吧，它有名字。我跟阿尼姆斯并不是操控这样的关系，它是我的骑士。”
“它偶尔会吃点咒灵，不用管它，它会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其它能力。对了，我不需要其它咒灵，需要的话，也只会拿来喂阿尼姆斯。”
“哈？！”夏油杰盯着她有些吃惊。可是伊良波椿点到即止，没有深入解释的意思。
骑士这种说法是什么鬼？怎么还有阿尼姆斯这种奇怪的名字？你取的吗？当它是宠物吗？那家伙还能吞噬同类升级，危险等级会一直拔高啊。真的不怕它失控吗？
夏油杰拧起眉头旋即又放松，按下心底些微不安和无数疑问。他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她不说就不能往下追问了。
新的同伴还需要继续磨合，走一步看一步吧。伊良波是走一步看三步的阴险个性，要是咒灵有问题，肯定早就自己就解决了。
夏油杰想着，放松身体靠回沙发背，忽然觉得有些困意。对面的伊良波椿一脸平淡，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他便闭上眼睛进入小憩。
朦胧浅睡中，他隐约听到伊良波椿起身，走去房间另一边。
他模模糊糊想起，那个方向好像有面书墙，摆着很多书……
不远处极其细微的翻页声中，睡意越来越沉。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伊良波椿又回到沙发处，坐下。哪怕是在安然小憩中，过于敏锐的知觉还是让夏油杰不停感受到对面沉默又鲜明的视线。
这觉睡不下去了。夏油杰睁开眼睛坐起，打了下呵欠问道：“……怎么？有什么事？”
脑子里仍然满满朦胧的困劲，他懒洋洋地看向伊良波椿。
黑裙裹住她纤细玲珑的身体，修女服每个细节都露出端庄禁欲、不可亲近的凛然，似乎为了与这份装扮相配，她的表情挂起少见的严肃，垂睫向下探了一眼，没有马上回答。
她腿上有本烫金精包装的厚实砖头书，封面标题是——《金枝》，作者詹姆斯·乔治·弗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