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四季更替。院子里的梧桐树落了叶,又长新芽。隔壁家牙牙学语的孩童,扎着两支冲天羊角辫,跌跌撞撞地跑过巷尾。街上的铺子有的落了锁,有的开得更加红火。新罗人带来时髦新鲜的歌舞,醉仙楼的窑鸡总是一抢而空。这家的女儿嫁了人,离开穆县,那家的汉子偷了人,街头的兄弟俩为了分产争吵不休……
日子像那东山上的溪水,在细碎的烟火气息中,平静而又欢腾地淌过。
一晃弹指间,五年岁月已度,穆县又迎来了一个炎热难耐的夏季。
山脚下,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官道边。健壮肥硕的马儿悠闲地甩着尾巴,头顶繁茂的大树遮挡了火辣的阳光,树下的阴影尚有一息躲藏炎热的空间。
李幼挑起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穿着身浅色直领对襟上衣,下配朱柿色提花百迭裙,外罩一条流水暗纹的淡粉色过膝长褙子。手里的锦绣五花扇子呼啦呼啦地往脸上扇着风。五年过去,她由十六七岁的少女,又到了穿越前的年纪。经过岁月的打磨,她就像是一朵亭亭直立的荷花,褪去了稚嫩,更显出遗世独立的清秀淡雅来。
“姑娘,”马夫见她想往外走,忙唤她,“外头太热了,您还是在马车里吧,我去摊上给您买些茶水来。”
李幼提过一个轻巧的食盒:“不必了,你待会儿还得去驿站接行李,多载个人不方便。我倒不如往上走走,反正山中也凉快。”
“可是……”
李幼没有在意马夫的阻拦,背对着他挥了挥扇子:“你自个儿接完行李,也寻个地方去乘凉,别忧心我,我不会走得太远。”说着提了裙子往上山的宽敞大道走去。
夏季的山上,草木香混着氤氲的水汽,在难耐的酷暑中带来一丝难得的幽凉。李幼挨着树影,闲逛似的一步一步往前。
五年了,时间可以冲淡很多的东西,曾经的龃龉也消散在了风中。这五年间,宋青苒不断地从京城递信来。如同原书描写的一样,她躲过了选妃,做了宫女,和男主相认相知。而赵瑾元和宋书一直在学堂学习,去年还到州中参加了乡试。
原本李幼并不是很赞成赵瑾元参加乡试。虽然当年赵俊良在全国发了赵瑾元的讣告,但李幼觉得,按书里描述的赵俊良敏感多疑的性格,没有亲眼看到尸体,他绝对不会完全安心。这乡试人多眼杂,若是不小心被人认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可赵瑾元坚持要去,一连缠了她许久,她这才改变想法。虽说她刚开始只是希望赵瑾元知书明理,可读书素来枯燥乏味,若不是为了金榜题名,谁会愿意一直埋头苦读。她连他的理想都剥夺,未免太过残忍。而且赵瑾元的成绩素来名列前茅,她不让他去,怕是苏公拄着拐杖都要爬下山骂她。
不出所料的,赵瑾元一举考中了秀才。消息前几日传回穆县以后,当即在县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三年一届的科考,一个县最多也只有五个学子能考中,除却个别天才,多的是二三十岁老童生仍屡试不第的。赵瑾元十七岁第一回参考就中,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几日,源源不断的有人上门恭喜,李延被吹捧的胡子一翘一翘,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唯有李幼淡定的很。她清楚赵瑾元的能力,没考个解元回来已经是很藏拙了。她只是平静的,像往常一样,在知晓他们归期的时候,准备了些小零嘴,到必经之路上等候。
前方幽静的山谷里,隐约传来一群男子爽朗的笑声。他们这批同去的学子,大约有一二十个。大家商定好,放榜以后,一同凑钱将行李托车队运送回来,自己则精简行囊结伴一同返乡。听这动静,似乎就在不远处。李幼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踩过一片杂乱的草地,绕过一块巨石,一个宽敞清澈的水潭出现在面前。
“瑾……”李幼提着食盒,兴冲冲地想呼唤赵瑾元,但很快,她欣喜地叫喊卡在喉咙里。
只见水潭中,十来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赤膊上身,泡在清澈的潭水里。他们互相追赶嬉戏,泼水打闹,白色的水花四处飞溅。那扑面青春的气息,让李幼觉得自己仿佛是误入了男大的游泳池。
她哪里见过如此“香艳”的画面,一时间石头一般定在原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
这时,一位学子游到岸边的大石头,准备换衣服。他不经意地抬头,正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盯着他们,顿时吓得退了好几步,大喊了一声:“哇,谁啊!”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大家都被突然出现的李幼吓着了,水潭中出现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这谁家的姑娘……”
但很快,有人认出来了李幼,响亮地嚎了一嗓子:“李铁子,宋书白,这不是你俩的姐姐吗!”
李幼经常会跑去给赵瑾元和宋书白送吃的。久而久之,学堂里的人就知道他们家里有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姐姐。
知道是熟人,儒生们很快就镇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