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洛阳满城的灯烛燃至天明。铺天盖地的火光,动荡而又张扬,将那层粉饰太平的窗户纸,登时烧作了灰烬。
此刻,距洛阳千里外的金陵,方过晨时,已然是个车马行人盈市的盛况,那般的热闹与荣华,同平日里并无二样。坊间巷里,却有那么一干人,待吃过早饭,就三五扎堆地闲话在了一处——
“昨日好大的排场,想那皇子结亲也不过如此。”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齐国这回可是依着王妃的排场来的。”
“呦!这了不得···”
“即便是那齐国,也不敢轻慢了我们女公子不是?”
“可不,这普天底下哪里还寻得出第二位端阳郡主来?”
“是这么个理···”
“现下郡主反嫁在了前头,咱这殿下合着也该娶回个女公子来···”
众人正说的起兴,忽听闻这么一声,不经齐齐回头看去,却见是那巷尾铁铺的李铁匠。在场之人谁不知他十几岁就从了军,期间又调至吴王宫待过两年,确实是较平头百姓多些见识。待上些年纪,才于此处经营起打铁的营生来。
李铁匠是老兵,身板十分壮实,唯独腿脚不大方便,得亏底下还俩弟弟,这两年里陆续继承了他这门手艺。现下,虽还被一口一个“铁匠”的叫着,人却是空落在那,平日里搬了马扎一坐就是一天,至于早些年的那点子经历,翻来覆去的也不知说了几遍,连孩童都能仿着他的口吻相互玩闹。寂静中,只见李铁匠颇是高深地一笑,偏不往下说去,仿若是在等旁人发问。
“嘿,我说你个老李头,够能耐啊···竟还操心起殿下的事来了?”
“也就守了两年宫门,看把他牛的···”
“李铁匠,你当真见过殿下?”
“···”
果不其然,众人纷纷张口,一时间哄闹不下。
“嘿!你这话说的,怎么没有?”见大伙不信,李铁匠一下急跳了脚,那一尺宽的板凳怕也再是坐不住了,“你们可还记得大公子娶亲那回?”
“当然记得了···”
“那般的大场面谁人能忘啊!”
听到这,李铁匠的神色又复先前的得意,迂回道,“这便是了,不过当时的殿下,那还不是世子。他自小被送去了终南山受教,这不,那日竟是连夜赶回来的,嘿,恰好就是我当的值···”
————————————
“开城门!”
底下猛起一声,将守备们的瞌睡劲儿瞬时打发了去。
“此为南城门,酉时闭,卯时开,现下刚过丑时,你们需再等上两个时辰。”
国中有喜,夜半来者多为客,更有出城采办者数批,若持有文牒章令,便可通融,自小门出入。可如同这般堂而皇之要求开城门的,不是外乡人,就是显贵。大抵是思及后者,当值的将士们都不好太过怠慢。
“瑜玉在此,请开城门。”
众人循声看去,不过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罢了,只见一身玄色的大氅将其上下尽遮了个严实,面容全然不辨,身份更是成谜。
可那“瑜玉”确是自他口中而出···需知诸王佩瑞玉,诸世子佩瑜玉。此人既有瑜玉在手,谁能不知其中轻重?不等吩咐,早有人下了城去验明真伪,这个人正是往后那名李姓的铁匠。
“李铁匠”自少年手中接过玉璧,见其背面竟呈阴刻的勾云连雷纹。“这···这分明是吴王室的徽记···”想到这儿,李铁匠不经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也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世人皆知,吴国尚未立储,世子瑜玉当在吴王手中。既如此,眼前的少年又为何人?此刻,少年已然褪下了帽檐,那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夜色之下,苍白,单薄,却有股无形的力量,足令观者臣服。
“那可真是神仙一般的脸面···”每每回忆至此,李铁匠都会叹上一句。
泰昌十年,吴长公子秦寒川迎娶晋郡主乔氏,晋国来者甚众,其余诸国也皆由世子亲携重礼来贺,场面盛极,同日,公子息自终南归。
礼方成,宴未始,众宾客游乐其中。
“脱靶···”
远远的,于一声惊呼后,又是一阵喧闹···
“嘿,还真是···”
“先前听闻吴王殿下如何如何地护着他,想着总有些过人之处···嗐,不过如此!”
“谁说不是呢!原本靠着母族,那位尚能争上一争,现下怕是不成了···”
冷嘲热讽之声不绝于耳,于诸多旁观者中,惟那陆,张二族的子弟从头到尾未置一言。
“欺人太甚···”
期间有一少年勃然怒曰,当即为其兄长所制止,细究其五官轮廓,竟同朱仪十分相像,只那时风发之意气,全不同于今日圆通。
“听闻七弟学艺甚精,该是我们中最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