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舟眸中的情绪在瞬间凝滞,心中原本激荡泛起的浪潮,被迅速清醒过来的神思拍散。
眼前的孟韵娘眸色清澄,却又带着试探之意,谢轻舟有些慌乱地端起面前的杯子,遮掩自己大意流露出的情绪。
几乎在瞬间,他心中已将孟韵对自己的态度做了权衡利弊。
胸中好似空谷冷风回荡,让他整个人囫囵冷静下来。
他既不是强取豪夺的李六郎,也不是有名有分的焦文俊。
平白无故地对一个陌生女子“施恩”,也难怪人家会怀疑。
一口茶水见底,谢轻舟慢慢将杯子放下。
他没有立即回答孟韵提出来的问题,而是故作不解地看了一眼孟韵,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她衣袖上绣着的兰花。
孟韵问这句话,心里原本就有些忐忑。
来之前,她甚至再次做好了义正言辞、拒绝谢轻舟的准备。
但事情的发展,好似跟她预想的不同。
此刻谢轻舟面色一冷,冷不丁看了她一眼,严重甚至带了些“痛心疾首”和无辜。
孟韵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些发慌。
谢轻舟宦海浮沉几载,故作深沉,洞察人心的本事多少学了两分。
今日居然用在一个未满双十的女子身上,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他此刻万万不能露出破绽。
他依旧微蹙着眉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视线慢慢上移,终于肯看孟韵的脸了,嘴角再微微上抬,脸色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端得是一副又苦涩,又无奈的样子。
“大人?”孟韵壮着胆子唤了他一声。
她可不是几年前未经人事的小娘子,尤其不会因为男子叹两声气,就能将她轻易哄骗过去。
无论如何,谢轻舟今日必须给她说明白了。
想到这里,孟韵心里的紧张荡然无存,盯着谢轻舟的眼神依然温柔,却分外坚定。
谢轻舟知道她今日铁了心想要一个答案,也知道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此刻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自己面前,已属非常有胆色的女子。
寻常手段,根本哄不了她。
于是,谢轻舟沉声道:“不必说了。”
他的声音冰凉,骨节分明的手掌抬起,微微遮住孟韵透过来的视线。
指节上一枚翠玉扳指泛着幽冷的光。
她的视线被他骤然抬起的掌心挡住,错过了男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晦暗和松懈。
答案就在眼前。瞬间心跳如鼓。
孟韵攥紧了袖口,力道之大将一朵兰花扯得发皱。
窗外一阵瓢泼似的的雨从空中侵泄而下。
客栈临街,落雨之时人声瞬间嘈杂,一室之内却清雅安静。
天地瞬间分割,给这两颗期待又紧张的心平添了一把干火。
终于,一道冷泉般沁凉的声音落地。
“孟韵娘,你以为我谢轻舟是什么人?”
质问直击人心,将她问得哑口无言。
谢轻舟却不管她忽然发白的脸色,继续道:“我若是想要一个女人,那也是堂堂正正,行事光明磊落。谢某不才,却也懂得何为律法。”
“方才你问谢某,凭什么帮你?娘子听好了,谢某凭的是大唐律。若娘子愿意,大唐律法足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帮你!”
“宵小之徒,原无可惧。只因这世间有李六郎之流的鼠辈当道,这才致使娘子遭遇今日的不测。谢某身居此职,所为皆为分内之事。轻舟有所冒犯之处,万望娘子海涵。”
孟韵本就是强打起精神和勇气,想要问谢轻舟一个明白。
如今人家将自己一整个清清白白地剖析在她眼前,正气凛然,君子端方,倒让她觉得宛如身在火上,进退两难。
一时不敢回想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孟韵抿了抿发白的唇,错眼不敢去看面前两道灼灼的目光。
“大人所言……韵娘明白了。”她嗫嚅道。
青葱指尖无意思磨着袖口的兰花纹,秀眉微蹙着,仍似有所顾虑。
这就是还不放心。
谢轻舟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见状眉梢一跳,拎着茶壶将两人面前的茶水斟满。
此刻,熟悉谢轻舟的人若在,定能察觉这是他独有的神态——每当看到谢二郎眉毛一动,就得离他远些,否则被他坑进去了,都不知道套下在了哪儿。
茶盏蒸出的水汽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房间幽闭,唯有二人。
谢轻舟放肆直白的打量被放大,但孟韵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或者说根本就没察觉。
显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再问一次。
看到谢轻舟给自己斟了茶水,孟韵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