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沂垂眸揉搓着指尖,双腿交叠换了一个较舒适的姿势坐着。
一旁的长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现在又另端了一碗水来,依旧是土陶粗制的碗,水却干净清澈了许多,他低头捧到凤瑶面前,小声恭敬道:“小姐,喝点水。”凤瑶接过浅啜了两口润了润干裂的嗓子。
长河又把那剩下的半碗水送到了沈知沂面前。
沈知沂接过后毫不介意地喝下,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们现有多少株椒树?”
大约是他问得太过从容自然,那举手投足间又有着天生让人臣服的气质,邝大郎不经思索便回答道:“本有两百株,因着三郎外出求学我们卖了一百株,现下只剩一百株。”
沈知沂点了点头,抬眼往邝玉良脸上遛了一圈,哂笑道:“这样吧,地就不用卖了,就当是租给我,你们依旧种着,椒树收成后会有人来收,我付工钱给你们就是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他们不就成了帮别人种地的佃农了吗?
邝二郎很看不惯他那幅趾高气扬的样子,相形见绌称得自己就像蝼蚁臭虫一般,他不悦地扯着嗓子大喊道:“你是和三郎一个书院读书的吧?你只是来做客的,为什么要插口我家的事?我们邝家的事不要你们外人管。”
沈知沂垂眸敛气,如未闻声,身旁的长河已代他怒斥过去:“我家少爷不过是看你们可怜想帮帮忙,你既这么有本事,那就自己想办法去吧,死的反正是你爹,自然不干别人的事。”
邝二郎脾气火爆,被这言语一激瞬间愤怒起来,在墙角拾起一根木棍,冲过来就要打人,半路上被邝玉良拦住了,他一脸紫胀,羞惭得简直无地自容了:“二哥,你疯了吧,伤了他,我们还能活吗?”
邝大郎听他这话,仿似那人十分有来头,连忙起身拽住邝二郎的衣襟往后一甩,喝阻道:“邝二,这是三郎带回来的客人你给我放尊重些,别像个蛮子一样惹人笑话。”说完又恭敬的向沈知沂赔礼:“咱们山野村夫不懂礼数,你不要见怪,方才你说租地,我不是很清楚,烦请你再说得详细些吧。”
沈知沂懒得再理他们,只让长河出口解释:“我家少爷的意思是,签个契约,把那一百株椒树租给我们,你们只需好好打理就是了,收成得失不与你们相关,我们付你侍弄庄稼的工钱,但这与佃户不同的是,到期这地还是归你们。”
“那这个租期和租金怎么算?”邝大郎抓住重点。
长河不敢贸然做主,只退到沈知沂身后去。
沈知沂掀眉淡淡道:“租期三年,共二十两。工钱另算,每月给你们七百文钱,如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这实在是一通非常划算的买卖,既解了燃眉之急,又每月可得温饱,况且三年弹指一挥间,到时候地还是属于自己的。
“您说的可算数?”邝大郎的语气已是松动了。
沈知沂道:“明日把你们村长叫来,立下文书,我即刻付钱。”
邝大郎一拍桌,决定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没想到事情竟会解决得如此顺利,一家子全然把这功劳都算到邝玉良身上,这都得益于他外出见了世面,认识了这么厉害的朋友,明日可得在邻里之间好好显摆一场。
邝大郎心情大好,一改之前沉郁的脸色,对母亲笑道:“娘,你快去灶房里看看,她们弄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做好饭,顺便告诉春兰,让她把客房收拾出来。”
沈知沂十分不想住在这里,可已入夜,人生地不熟,离镇上三十多里实难奔波,只得先将就下来。
他倒可以咬牙忍受,只是不知凤瑶怎么办?
凤瑶像是心知他所想般,对他笑着眨了眨眼,又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没关系的表哥,不用担心我。”
沈知沂微仰头,凑到她耳边问道:“明日你可愿离开?”凤瑶看了眼坐在一旁垂头丧气的邝玉良,心有不忍,但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知沂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到底还是说服自己相信了她的决定。
“三郎快去看看爹吧,他这一口气可全是为你吊着呢。”邝母回到堂屋里向邝玉良低泣道。
是了,回来这么久还未去见父亲,实在不妥,邝玉良急忙起身,跟着母亲朝着侧边一道小门,往那黑暗深处摸索而去。
饶是邝玉良早有了准备,看到父亲时,还是大吃一惊。
那床上躺着的哪里还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个骷髅架。黝黑的脸色,深陷的眼眶,大张的嘴。若不是那不间断的拉风箱似的抽气声,他简直以为他已成了一具干尸。
“三郎回来了,他爹你快睁眼看看。”邝母上前扶起邝父的上半身,由得那身子像破布一样轻飘飘地挂在肩膀上。听到她的声音,那骷髅竭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子迷茫了半晌,这才定在了床边男子的脸上。
他想抬起手,摸摸面前的儿子,但用尽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