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是颤抖了一下指尖。
邝玉良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脸上,轻声道:“爹,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快告诉我吧,儿子一定听着。”
邝父张着嘴,吸了半天气,终于发出了点声音,那声音软弱无力又混沌在口中,不认真附耳倾听,根本就听不清。只听他道:“我死了,好好照顾你娘。”
邝玉良顿时涕泪横流,抽噎道:“您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娘。”
邝父又道:“蛾常孝顺能干,是个好姑娘,别冷待了她,我若还能看到你的孩子出生,真是死……死也瞑目。”这句话已用光了所有力气,只剩那抽气声,在这昏暗冰冷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渗人。
邝母见他半晌不答,急切催促道:“你爹听着呢,快答应他呀。”
邝玉良心中千纠百结,难受至极,可面对弥留之际的父亲,他还能做什么呢,只求他能开心点,少受那么一分罪。
他点点头,咬牙应道:“我会对蛾常好的。”
邝父眼神涣散已是回应不得,邝母把他放平躺在床上,母子俩都静静哭泣着,为着这生老病死带来的沉痛折磨。
夜色渐深,四野寒凉。
长河把带来的褥子铺陈到干草床上去,请沈知沂坐下。
沈知沂皱眉四顾,这里说是客房不过是个摆放杂物之地,破椅烂篓堆叠了半间屋子,陈腐的气息充斥鼻端,灰尖附着在肌肤上带来的滞涩感,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他抬起手指徒劳地扇了扇,问道:“阿瑶呢?”
长河答道:“小姐住的那间屋子要好一些,慧儿也把褥子床罩重新铺上了,您将就打个盹儿吧。这是作的什么孽,让您来遭这个罪。”
沈知沂走出房去,这是楼屋之上的右侧阁楼,黑黢黢的檐廊一端,还有一个房间,看不到灯光,也没有人声。只是之前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传过来,那声音倒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恐是怕惊扰了他。
楼屋之上可不是住人的地方,顶上屋瓦破漏,窗棂空置,夜风呼啸,蚊虫肆扰,比睡在野外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想来也是竭这家人所能了。
长河点了一支艾香,用棕叶搓成的细绳吊在窗格的木条上,又把从原本床上搬下的破棉烂絮归置到角落,这就是他今晚要睡的地方。他被浓烟熏得咳了两声,笑道:“这下可好了,看小姐还不回心转意吗,这样的日子连我都过不了。”
沈知沂在门外听了,不禁冷嗤:“你懂什么,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人家两句好话,说不定又跳进火坑里不出来了。”
“那也没辙。”长河叹道:“老爷和少爷已是仁至义尽,若小姐还是执迷不悟,我看就只能由她了。”
此时楼下另一间客房内,丫鬟小慧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抱怨着:“我说小姐啊,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本不该说什么,可你瞧这屋子,这些人,哪一个能跟你匹配?邝公子是很上进,可有着这么一家子拖累,以后哪里会有好日子过呢。”
凤瑶痴迷地望着窗框里盛出的那轮弯月,斑驳窗纸透出的月色显得凄凉不已,可又带着一种别样的神秘感,好像是几千年前的月亮正在冲破世俗的束缚洒在自己脸上,她喟叹道:“他是他,他的家人是他的家人,怎能混为一谈?”
小慧急道:“邝公子还有妻子呢,即便他休了那个人,难道就不管她了吗?小姐你怎么不想一想,少爷可比他好多了。”
凤瑶心里复杂不堪,听不得这些教训,况且这也是她心里症结所在,哪里容得下人往她伤口撒盐,只见她娇颜盛怒,秀目藏火,斥道:“闭嘴,你是在教训我吗?”
慧儿低头,不敢再说话。
凤瑶还想说什么,此时那薄薄的木门已被推开,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捧着一个细口长身的罐子走了进来,她把那罐子放在墙角,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珠子直往凤瑶一身绫罗绸衣上来回晃悠:“小姐,晚间起夜就用这个吧,茅房太黑,又太远,别摔到就不好了。”
凤瑶张口结舌地看着那罐子,等到那妇人出去她也没回过神来。
慧儿想笑又不敢,只能捂着嘴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