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三年秋,新皇登基。
登基大典被不明不白拖了整整三年,直到大梁朝纲混乱,万马齐喑,从各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想从盛京城咬下一块肉的外戚都入了京,受丞相府控制的礼官们才终于松了口。
他们不再提守孝那一档子事,总算让先皇唯一的遗女继了位。
就在这一晚,新帝陈钰入住承明宫,差点没被这熄灯后阴气森森的宫殿给活活冻死。
子时末,瓢泼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滂沱如注。
天地失色中,白雨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味道,噼里啪啦砸在大地上,潮湿的水汽很快弥漫到宫殿每一个角落,寒风刺骨。
直至一道巨大的闪电突然划破夜空,带着凤鸣般的惊雷,咆哮万里。
陈钰便猛地从梦中惊醒,翻坐了起来。
殿中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宫灯都点在外面,她只能侧过身,燃着了旁边的蜡烛。
宫殿却因此显得更加阴森诡异了。
不过比起她刚刚的梦,这种诡异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她居然梦到了一本书。
书名与其记载者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十分模糊,但偏偏书中的内容,她却能记得一清二楚。而无论是简化许多的文字,还是许多意义不同的辞句,都指向了唯一的事实——
那根本不是大梁朝现存的任何一本书。
思及此,陈钰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眼看着天色将亮,她刚想唤一声外面的宫人,却正好听见小太监伍胜在外面敲门。
伍胜年纪小,声音很好辨认,陈钰听到他小心地在门上磕了磕,轻声细语地喊道:“陛下,奴才可以来吗?”
陈钰回了一声,等他走进来把殿门关了,才蹙了下眉,有些不称意地训道:“我早说过,你可以不必自称奴才。”
伍胜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走到陈钰面前,傻乎乎笑道:“是,是,奴……我太笨了,总是记不住。”
又听见他贬低自己,陈钰不认同地瞥了他一眼,正色道:“何事要报?”
伍胜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真正目的,连忙道:“陆统领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钰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眼里倏然划过一道异色:“陆贺?”
她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喜怒难辨,“他终于回来了?”
“是啊,”伍胜点点头,“就在正宫门外……”
话音未落,便见陈钰已经疾步向殿外走去,伍胜讶异地张开嘴,刚想追上去:“诶诶诶陛下,陛下,你穿双鞋呀——”
却见他们陛下又直直停在了殿门外。
她静静盯着殿门看了几秒,像是透过门在看着什么人,也不知看了多久,才克制地退了回来。
她坐回位子上,捏了捏眉心,道:“传他进来吧。”
大约半刻左右,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衣,整个人显得有些匆忙和凌乱,衣摆似乎也因为刚刚的雨水,不可避免地沾湿了一些。
烛火随着雨后的凉风轻轻摇曳,映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隐隐烁烁。
陈钰看见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喊:“殿下。”
瞳孔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掩饰性地半垂下眼,低低应道:“嗯?”
看起来十分心不在焉。
然而只有陈钰自己知道,胸腔中那颗心脏,快得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男人摘下自己的佩剑,交到陈钰手上,目光冷淡而谦逊:“殿下,我回来了。”
陈钰看都没看那把剑一眼,直接抓住男人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带。
男人眉头微蹙,却并未挣脱。
陈钰没再做什么,只细细用目光把他的五官都描摹了一遍,才松开手,似叹似笑道:“是啊,你回来了。”
烛光映着陆贺冷白色的侧颈,她漫不经心地想,四年未见,陆贺却依旧什么都没变。
前日已趟过冠礼,新帝照例应上早朝。
陈钰来得早,也没派谁跟着,然而还未走进殿门,远远便听见有人高喊:“陛下,陛下!”
几乎是在瞬间,陈钰就听出了这是小太监伍胜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也不在意那些破烂规矩,就这么在东门前等着伍胜过来。
“怎么了?“小太监此刻看起来慌慌张张的,没个板正样子,她想着大概是有急事,便温声问道,”又出什么岔子了?”
伍胜看上去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鄢州,鄢州那边,瘟疫怕是控制不住了!”
陈钰知道,伍胜本家便在鄢州,父母兄弟都在那地方,也怪不得他这么着急。
但毕竟早朝在即,那些王公大臣早就神神叨叨地想把她从那位置上拉下来,要是见她正式登基后头几日上朝便过迟,又不知道要在后面怎么造她的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