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抚了伍胜一番,说此事朕必会亲自处理,便重新向殿内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陈钰便将这件事所有有关联的线索联系起来思索了一番。
登基大典前半月,她其实基本就已经提前坐上了那个位置,只不过与众臣在偏殿朝会,而非正殿。
那时她记得便有地方刺史向她呈谏,说按照如今的控制趋势,鄢陵不日或会瘟疫横行,难以控制,她当即拔款并令朝廷命官严格监督,可如今瘟疫却仍然在短短几天内扩散开来,其中的弯弯道道,她心里大致清楚。
再者,此事不过几天,竟已四处流传得连伍胜都已知晓,那么最多三日后,民间逐渐变得人心惶惶的局面,自可窥见一斑。而待她今日上朝,恐怕就会有人来此一事质问她的处事能力,以逼她退位让贤。
陈钰在心中幽幽呼出一口气,心说为争抢皇权,他们还是太操之过急了些。
思及此,她忽然叫回伍胜,低声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伍胜连忙点点头,语气郑重道:“我现在就去找陆统领。”
盛京城谁人不知,新帝是个纨绔,喜爱美男又风流多情,脑中浑是野草,堪称一句大梁废物。
殿中百官表面恭恭敬敬的站立着,实则心中不屑,都等着看笑话。
他们这些个心思,陈钰自然也知道,只是众人不显,她也就假装不知。
她不紧不慢在那王位上落座,等着如期而至的苛责。
也确实如她所料,还没报过几个事情,丞相一派便跟旱鸭一般排成一列,齐齐以瘟疫蔓延为证,声声质问为何明明早就呈上来可以控制的事情,她非要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话里话外,皆是说她目光短浅,无法当政。
陈钰仔细把这一派人的面目五官都认清了,方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悠悠开口道:“这钱朕立刻也拨了,人朕也立刻派了,如今还出现这样的事情,岂非下派不力?”
“再说,你们真当朕不知道吗,这拨的款虽多,可层层放款下去,真到鄢陵,恐怕根本就不剩几个子儿了吧?”
“我记得丞相家最擅长处理拨款方面事情,”她话头一转,巧笑嫣然,“既觉朕不力,不如就由丞相替朕查查这拨款去处,如何?”
丞相被她这戴高帽子的说法一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但毕竟事关自身权威,他还是勉强一拱手,恨恨应下了这项差事。
陈钰满意地点点头,撑着下巴,唇边笑意不减,眼里的寒意却令人胆颤:“至于瘟疫一事,由朕去往鄢洲几日,亲自解决,众卿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朝堂上众臣哗然。
且不说瘟疫一事风险安危未卜,就说此时擅自离京,不怕等她回了宫,这京城就彻底变了天吗?
思及此,他们暗自对视几眼,不约而同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含意——都说新帝是个女子,又是个草包,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陈钰自有自己的考量,她假装没看到他们各异的神色,屈起手指撑着下巴,等待着这一窝乱杂的声音停下来,也好结束今日无意义的朝会。
令她没想到的是,陆贺会忽然从这一众人中走出来,向她抬手请命:“殿下,此行凶险,臣愿同往。”
“凶险?”在短暂停顿之后,陈钰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忽然眯着凤眸笑了起来,“陆统领是怕朕死在那里吗?”
任谁听,这问法都是帝王的试探。
而无论怎么答,帝王或许都会勃然大怒,借此安上一个罪名,以便除去心头大患。
众臣皆是这种想法,想到陆统领今日或许就要身首异处,忍不住为他惋惜了一番。
大殿倏然安静下来,诸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着接下来的结局。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陆统领竟然真的直接认了。
他只是顿了顿,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臣……怕。”
怕朕死吗?
怕。
众臣已经不忍看了。
然而血溅五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陈钰倏然抬起眼,不知盯着这位统领看了多久,才慢慢淡去唇边的笑意,说了一声:“准。”
早朝过后,为了不节外生枝,陈钰当夜收拾行装,一大清早便动身了,顺带还捎走了在殿上自己请愿的禁卫军统领。
只剩下被抓来交代情况的小太监伍胜,颤颤巍巍走上第二日早朝的朝廷,声音颤抖地向诸位准备劝谏的大臣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唯一听到消息阻拦过她的,是帝师纪熙。
帝师不顾宫女阻止径直闯入官中,说让她待在宫中才能保护她,而她甚至不想与他过多争辩,最后神情淡漠的瞥了他一眼,道:“纪熙,我已登皇位。”
她不想做被折断翅膀的金丝鸟。
高处不胜寒,陈钰既成帝王,那置于她心中首位的,就只能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尽管早已知道其路漫漫而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