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骑马时便一直默不作声跟在身后的陆贺,终于在这时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陈钰还以为是自己的衣服,自然地拢了拢衣领,才走到尸体面前,悠悠地转了一圈儿。
死者面带微笑,嘴角渗出鲜血,衣摆上也没留下什么褶皱,手里端握着一把染着血的刀,并没有挣扎的痕迹,似乎真的是一桩不必再查的自杀案和意外。
身上的鞭伤说是他曾经做过苦力留下来的,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若就这么判断为自杀,还是让陈钰有种扭捏的诡异之感。
迟瑞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昨日那么多医师阻拦都没有用,而等迟瑞一来,说了一番话,大家就又重新安心下来了,由此观之,众人对他的信任,并非一日而语。可他昨日才安抚过民心,难道今天真就会出这样的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昨日职位并没有安慰到所有人,但一个病得如此严重的人,直接咬舌自尽便好,为何又要在自己身上留下其他伤口呢?
陈钰沉思片刻,转头问迟瑞:“谁是第一个发现这具尸首的人?”
迟瑞朝门外的侍卫招招手,没过多久就带上来了一位女子。
女子弱柳扶风,能看出来原本容貌姣好,但因为这场瘟疫,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唇角耷拉着,整个人显得十分颓靡。
她这状态显然不适合被问话,但陈钰皱了皱眉,还是挑了几个没那么为难的问题问了一问。
比如她与石憬的关系如何,石憬平常可有什么不对付的人之类的,女子却只时常低着头,想说什么的时候倒会抬起来,只是依旧说的囫囵,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女子叫文悦,是个徽商的女儿。
被这么糊弄过去了,陈钰也不生气,没再逼问文悦,反而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尚未确定之前,陈钰不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迟瑞,但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并且大概率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一面继续思考着,陈钰一面和陆贺一起回了屋,刚准备把那件外衣穿上,却发现比自己的身形足足大了一圈。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衣服上绣的绵纹,这才忽然意识到,陆贺刚才是给她披上了自己的衣服。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从那些繁杂的事情里剥离了出来,心脏像是毒素发作到了某个固定的时间点似的,疼得让她有些张不了口。
她慢慢转过身,看见金色的晚霞不动声色洒满了大门,高大的男人还站在她身后,似乎已经准备退下。
他似乎又要走了。
陈钰脑子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于是碾着那份痛,她勾了勾唇,笑着喊他:“陆贺。”
似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陆贺停顿了好几秒,方才如平常一般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陈钰并不理他的话,反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为什么站在门外?”
她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看到陆贺嘴唇动了动,便猛地把他拉进屋内,还顺手锁上了门。
也就是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陈钰直接把他压在了墙上。
桌上的一切东西被这番动作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碎成一片,黑白两色衣摆也交叠在了一起。
陈钰下巴微抬,直直看向似乎正因为她的行为心慌意乱的男人,心里的疼痛几乎压过神智。
她屈起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在他心口的地方敲了敲,直到听到沉闷的回声,才无端无由问了句:“疼吗?”
陆贺眼眸微颤:“殿下……”
陈钰垂下眼皮,轻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会喊我殿下。”
心脏已经疼得她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她不管不顾,捏住陆贺的下巴,作势像要吻上去,却在最后一秒看见了他眼里克制又隐忍的伤痛。
一刀见红。
所以她停下来了。
她从陆贺身上退开,脱下这件外衣,细细把它叠好,还给了它的主人。
然后背过身去,眼中神色淡漠得仿佛结成了一层冰霜。
她说:“谢谢你的衣服,陆统领。”
不知过了多久,陆贺终于走了出去。
陈钰这才攥住自己的胸口,从衣服里摸出一小盒药,往嘴里扔了一颗,然后没滋没味儿地嚼烂了,吞下。
后知后觉的苦涩很快在口中四处蔓延开,她抬起手,用指背擦掉了唇边渗出的鲜血。
六疾馆死人的事情不久就传了出去。
当然,传出去的真假不论,百姓又偏爱怪力乱神,这才传出去一天,版本就已经多的可以拿去说书了。
显然,这种恶性事件不能拖下去,迟瑞明面上只能先定了自杀,把那间屋封起来,又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终于让那些神鬼之说平息了不少。
可就算是这样,也依然压不住坊间流传出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