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她端起来呷了一口,听故事似的平静道:“那就说说吧,石憬的事,你知道多少?”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文悦的目光还是微微发生了变化。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难言的回忆,却又被迫咽下情绪,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她说:“我知道……是谁杀死的石憬。”文悦忽然难受地弯下身躯,用手扶住额头,“我看见了。”
说文悦是徽商的嫡女,此话不假。
但或许那徽商后头,还得再加上一个头衔更为准确,那就是——
徽商之首。
俗称,最有钱的。
文悦从小锦衣玉食,若非生母只诞下她一女,那她的一生,恐怕就只是坐在深宅大院里,到了及笄,在青年才俊中挑选一位作为夫婿,嫁到另一个深宅大院里,相夫教子,贤惠持家,过完自己这一生也就罢了。
但是偏偏,父亲年纪渐长,家族事业壮大却无人能帮,而在那一年,母亲恰好又诞下一女,文悦自认身为长女,便主动向父亲提出,说自己可以帮忙操持家业。
文父开始时自然不信任,毕竟十几岁的少女,天天待在闺阁之中,没见过货市集门,没应付过官府刁难,能懂什么呢?
然而情急之下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只能先给文悦一个考验,让她把梳子卖给和尚。
谁曾想,对这看似刁难的事,文悦不仅卖了出去,还直接发展出一条产业,与寺庙签订了长期的贸易契。
自此之后,文父便发现了长女的聪颖,也放下一些偏见,让她参与了经商。
可若非如此,文悦也不会在途中感染疫病,留在此地。
比起其他感染疫病的难民,文悦症状偏轻,加上父亲上下打点,住得也还算是不错。
然而士农工商,商终究为最末本,加之文悦的女子身份,难免受到轻视,甚至于欺辱。
欺辱她的领头儿叫孙博仁,是邻省太尉的嫡二公子。
孙二公子长得倒是一幅好相貌,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到这里,不知在暗地里霍霍了多少清白姑娘,然而那些姑娘大多是穷苦人家,惹不起他,要么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要么悬梁自尽,被孙公子派人远远丢到焚烧死人的乱葬岗去,明日一问,就说是自己跑了,也没人敢质疑。
文悦出落得水灵,自然不能逃过他那双眼睛,于是在文家护卫一个不在的短暂空隙,文悦就被堵在了角落。
文悦拔下头上的金簪,咬紧牙关准备誓死抗衡,孙博仁倒是丝毫不怕,还直接去摸那双正在发颤的芊芊玉手。
千钧一发之际,是石憬救了她。
孙博仁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也因此事恨上了石憬。
一直明里暗里给石憬使绊子不说,而就在昨夜,文悦回自己厢房时,亲眼看见石憬俯面倒在地上,孙博仁恨恨抽了他几鞭子,然后便把他拖进了屋中。
“……因为害怕,我并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等孙博仁离开后才走上前,结果我一推开门就看见,就看见……”
文悦适时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像是又回忆起了那时看到的画面,依旧有些惊魂不定。
陈钰不动声色观察了她一番,微微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说,是孙博仁杀了石憬,然后又将现场伪造成他自杀的样子吗?”
文悦看上去快要哭出来,含着泪点了点头。
陈钰不予置否,只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看来,确实是死状可怕,才会把文小姐你吓成这样。”
她慢慢摩挲着杯沿,语气听起来似乎浑不在意,“那么,文小姐今日说着要走,又是在闹哪一出呢?”
“因为我害怕,”文悦的情绪激动了几分,她紧紧抓住陈钰的手,我见犹怜的表情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大动恻隐之心,“大人,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孙博仁下一个就杀死我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是近乎完美的逻辑。
人之常情,陈钰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安慰着,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划过了她流着泪的娇俏脸庞。
待安抚好文悦,说让她暂时先放宽心,没人能动她,转头便在送走她后,派人在暗中跟随。
既是保护,也是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