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供述的三千倭贼迟迟未有动静。宣锐推测,他们是在等孚山城内应的信号,毕竟一千五百人的前锋都打了水漂,再次行动不得不慎。
这内应自是在紫英万年中下毒的幕后之人。
为了揪出此人,也为了让三千贼众自投罗网,宣锐与朱敏布置了这出假死诱敌之计。
杨园听知后,提出担忧,要是对手按兵不动怎么办?
“不会的,倭贼吞掠我尚国之心从未停止,哪怕有一丝机会也不会放过。”宣锐断然道,“眼下他们吃了大亏,以其睚眦必报的窄量,必定不会放手,一定会报复。”
“很好,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当下朱敏听了宣锐的话,知他是躺得乏了,便轻轻“嗯”了一声。
宣锐坐起身,让杨园拿饭。
杨园应着,没有立刻走,而是看了眼宣锐的左臂,道:“将军,这些布带可以拆了吧?”
原来为了做出蛇毒肿胀之样,宣锐的胳膊给缠得层层叠叠,这六月天,且不说久捆妨碍血脉,它热得慌呀!
宣锐看着朱敏,道:“可以拆了吗,敏儿?”
面上工夫已经做足,孚山城人人皆知宣锐的“死讯”,这些伪装,撤下无妨。朱敏略略一想,就说了句“拆吧”。
杨园接口道:“那麻烦敏姑娘找把剪刀,我去端饭。”说完就转出灵帐,下堂去了膳房。
朱敏站起来,刚想去耳房拿剪刀,就听宣锐从怀里拿出把匕首,递给她:“用这个。”
是那把玉鼓匕首。朱敏看着匕柄上的白玉,眸色一闪,遇见宣锐的种种浮上心头,说起来,她与他的结识,都是因为它。
“你自己解就是了。”朱敏不接,她不想用它割断他臂膊上的带子。因为缠带之法是她提出的,也是她一圈一圈缠上去的。
宣锐却不肯:“做事有始有终,你来解,最合适。也只有你能解,敏儿。”
他说着,把匕首硬塞进她手里,“快点啊,杨园该回来了,我得吃饭。”
朱敏无法,只得亲自动手。
刚拆完,杨园就拎着个四屉食盒步了进来,宣锐瞧着,目光一沉,四屉八馔,杨园是越来越铺张了,府中规矩须得重申。
然不等他开口,杨园已轻声对朱敏道:“敏姑娘,您的饭菜,我一并拿来了,您试试,合不合口?”
“别说不饿,咱们从孚山岛回来,一路上您就没吃多少。这可不行,临阵对敌,拼计谋,也拼体力。”
朱敏被他说得只能应“是”。
*
虽然杨园撤下了所有军士,他自己亲自在堂口把风,可为了以防万一,朱敏同宣锐并没有在桌上用饭,而是把食屉摆在地上,两人坐了蒲团,以灵床为屏风,拿起了筷子。
宣锐是将军,领兵作战时,各种苦头都吃过,对用饭之地不讲究,可朱敏却没在灵堂用过膳,此时虽说是障眼法,可灵帐、清香都是真的。
她有些拘谨,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此荒诞做法,不会引起神愤吧?
宣锐似是瞧出了她的担忧,一抬手,把人从对面拉到身侧,轻声道,“无妨,别多想,好好吃饭。”说着夹了个荷叶鸡腿放进朱敏碗里。
食不言,却禁不住思绪翻飞。朱敏嚼着鸡肉,又想起了杨园说的那句“人回了紫英万年”。
这人是窦凡。
得知是自家酒水出了问题,朱敏把酒铺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发现最大的嫌疑出在窦凡身上。他在酿坊给杜乾打下手,有下毒的机会,那犒军的八坛酒也是他搬出来交给杨田的。
当然杜乾也有这个可能。
为了分辨二人,朱敏故意没有回酒铺,她知道刘婆得知宣锐“死讯”一定会来探望她,同样的,敌手也会来一探真伪。
窦凡来了,虽然他没能进将军府,可这已经说明很多。
“不过,他怎么会老老实实回酒铺呢?”朱敏蹙眉,一时想不通,不过还有一天的时间,若是明日窦凡还没有动静,她就要出手了。
三日开始吊唁,她不能让敌手浑水摸鱼,更不能让宣锐的“死讯”成真,尚国礼制,三品以上官员的丧讯,最迟需在第三日发出。
虽然这是计策,可孙晟同知要是拿来做文章,就算能解释,也是麻烦。且兵贵神速!
朱敏正想着,就见宣锐放下了碗筷,他吃饭快,已是吃饱了。
朱敏赶紧加快速度,快嚼快咽,不觉额头沁出汗珠。
宣锐瞧见,笑道:“你慢慢吃,不急。”说着就要拿帕子替她拭汗,忽然记起是她的青丝帕,只好改用衣袖。
香汗沾上白衫,留下淡淡湿痕。宣锐捻着那痕迹,心中一动,际遇真是神奇,缘分妙不可言,他跟她,从陌路到相知,现在居然要并肩作战,这在安州初遇时,是万万想不到的。
“敏儿——”他忍不住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