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乖觉地牵着小驴子,走在漫无天际的草海中,青嫩的像枝头新发的芽,稚气又天真。
她不时从身上挂着的小包袱里掰出块儿饼子来给驴子吃,那驴子继而发出“哞、哞、哞,”的叫声,原来名字是这样来,晏归在心里想:果然怪异,人怪异,养的驴子也怪,好端端学什么牛叫。
面上仍体贴,蹙着眉,状若大病初愈:“不然我自己下来走吧。”
那只驴子其实并不大,身上驮着人时走的并不快,甚至有几分吃力。
小善心疼地摸着驴子的脑袋,她从不叫哞哞干重活拉石磨,只是因为它陪她的时间太久,比起牲口,更像是伙伴。但花奴刚刚伤好,她又不想叫他多走,唯恐伤口扽裂,又要痛好久。
她在心里说就只辛苦哞哞这么一次,等改日修成正果,一定给你买好多苹果犒劳。
哞哞好像听懂小善温柔抚摸下的意思,扯着脖子叫了一声,当下整个驴都活泼起来,走路都快了几分。
晏归往后瞥,已经走出木屋许久,祀百川这样看过去好像一条游动的丝带,牵着江陵和长乐,难以割舍。
一河之隔,两边却是完全不同的地貌风土。
晏归耳力惊人,方圆几里的风吹草动必将第一时间传到他的耳朵里,更甚者还有亲卫打探消息,走到现在,却并没有什么怪异不对的地方。
晏归觉得疑惑,若要是动手,现下是最好的选择。
但小善脚步没停,她走的又稳又快。
寻常里可不是这样的,她是个懒蛋,就连做面都要扯宽宽的面条不扯细细的,觉得那样又省劲又齐整。
她也笨,扯不好细面,不是扯断就是扯的大小不一。
半生不熟的,晏归吃了多少次,还要在她期待问询的眼神里说上句“手艺尚可”。
那时她便会眨着一双眼睛,笑的眉眼弯弯。
是被夸奖过后的沾沾自喜。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走出这么远,她的小腿都在轻轻打抖,还是不肯停下。
他假装好意,温声:“我们歇歇再走吧。”
小善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神明亮:“快到了。”
她说快到了,其实走了又有多半个时辰。
隐在暗中晏归的亲卫都觉得奇怪,兜兜转转的,到了一个并无可疑的旷野,连半个埋伏在暗处的人影都没见着。
这个女人,真的是细作么?
两个人停下,小善说:“已经到了。”
晏归下来,小善将驴子再栓到一旁的树干上。阳光正盛,打在她身上,肤肉雪白,发丝闪着金光,整个人浴在光里。
晏归听见她叫自己,才恍然回神。
觉得自己心智不坚,怎么能被轻易蛊惑,恼羞成怒地:“所以呢,你要带我看什么?”
小善也不恼,抿唇笑着,其实真的有几分晏归不肯承认的可爱。
她过来牵晏归的手,扒拉开一旁的草堆,才露出里面一块青金色的石头。
那块石头有纵膈的纹路,古朴而寻常,看不出什么奇怪。
晏归不知道她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接着
她将晏归的手置于自己的额心,微微阖着眼,带着他的手深深伏在那块石头上。
她的手心湿润,还在微微颤抖。晏归并不能懂她因为跪伏一块儿石头而感到的重视和紧张。
直到下一刻,晏归听见她虔诚开口:
“地母慈悲,愿我郎君千千岁,愿他待我如初心。”
那真是一副不能为人言道的美景:
靡颜腻理的小娘子诚心跪叩,满头乌发松松束着,长长睫毛像鸦羽,动人心魄的美丽,叫神佛都不能够忍心不达她的心愿,看她流泪难过。
倏然的心疾,他胸腔热烫震颤,一下一下,好似鼓擂,来的没有缘由。
晏归顿住时。
小善轻轻松开他的手。
她依依地望着他,眼睛透亮,照不出俗世间的肮脏溃烂,在这双眼睛下,好像晏归那些没有道理的臆想都成了对她字字珠玑的不公允。
晏归别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问出口:“你只是想带我来这里吗?”他此刻倒是希望小善真的是敌对的细作,不然他竟然不知道以何种姿态来面对她了。
小善点点头,回答道:“村里的嬢嬢说,有喜欢的男子,要带他一并来看过地母,得到地母祝福,两个人就能一生一世啦。”
这样天真。
晏归后知后觉,原来那句“以身相许,做我夫君”她是真的怀了这样的心思,诚恳问出的。
小善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见他不语,绞着手指不安,在心里想,是不是花奴觉得唐突冒犯。
她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情爱这样的事情,需要你情我愿,两心相许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