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一滞。
“殿下要留下这个孩子?”
周斯玉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裙,手抚上隆起的小腹。
“徐恕一死,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北朔的新王。我原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的,但见你回来了,有你襄助,这个孩子就不是我的拖累了。”
“三郎。”
她第一次这样唤他,向来都是唤他全名的。
他目光下敛,不敢对上她望来的目光,紧攥着拳,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淌出血珠。
“三郎,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你帮我一次吧。”周斯玉见他深抿着唇不敢看她,“还是你在生我的气?”
“臣自三岁开蒙以来,日夜苦读经史兵书,因殿下说喜欢史书中曹子建八斗之才。”
“殿下将才说第一回见臣绷断琵琶弦,可在过去十数年,臣绷断的琵琶弦不下千百根,只因殿下喜欢听琵琶之声,那曲《十面埋伏》,臣每日都要练。”
“臣十三岁离家,出外游学,辗转各国,只为寻强盛梁国之法,是因殿下说,国弱民孱,无心儿女私情。当日殿下到江宁为臣送行,还记得您对臣说过什么吗?”
周斯玉眼角湿润,泪珠将要滑落面颊,卫瑛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揩完她的泪后,他又克制地将手收了回去。
“我说,卫瑛,你放心出外游学,我在望京等你,你一年不归梁国,我在望京等你一年,你两年不归梁国,我在望京等你两年……”周斯玉喉头一哽。
“卫瑛在外,想到望京有一位小公主在等卫瑛归国,便是闯那刀山火海,也是不怕的。”卫瑛解开了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胸背之上尽是狰狞的刀疤剑疮,“殿下,臣几次经历死劫,可臣怕自己死在异国他乡,殿下在望京等不回臣,会为臣伤心落泪,所以臣咬紧牙关熬过来了,熬到归国,望京却没有殿下的身影。”
周斯玉失声痛哭,当日到江宁为他送行,说的不过是些教他安心的话。
这个傻瓜,竟然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当真了。
“卫瑛,你明白吗?我不懂如何爱人的。我的身子啊,小时候就脏了。有一段时间,我夜夜梦到徐氏和那老太监,徐氏要索我的命,那老太监心口插着一把短剑,他在梦里追着我跑。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因为两只鬼压在我背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种恶心感又上头了,周斯玉说着说着干呕起来。
卫瑛端起茶盏递与她饮,替她轻柔抚背。
他懊悔不已,不该生出强求她喜欢自己的龌龊心思。
“臣并非嫉妒徐恕那竖子。是因殿下的身子不宜受孕。这个孩子绝不能留下,会危及殿下的性命的。”
除了第一句话是假的,卫瑛说的其余话都是真的,以她的身体状况,强行产子只会一尸两命。
“梁室要振兴,北朔的王必要与我大梁皇室一条心。”周斯玉握住卫瑛的手,仰首凝视他,“卫瑛,请张先生出山为我保胎,便是折损些我的寿元也是不打紧的。等这孩子出世后,我们再合力击杀徐恕。你回来了,我才敢冒这个险。”
一股暖流漾出她下身,卫瑛打横抱起了她,一看便是流产征兆。
这虽遂了他的意,但恐伤及她的身子,抱她入卧房后,他急宣了医婆进来诊治。
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医婆满手是血到外间来与卫瑛禀说。
“公子,殿下是误食了红花粉末,才会小产的。奴婢已经为殿下清干净了身子,殿下休养小半年,身子就无大碍了。”
卫瑛命人去查周斯玉的饮食经了谁人之手,随后转入内室。
室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卫瑛刚近床前,周斯玉吃力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不想见到你。”
卫瑛退后了一步,伏地叩首。
“殿下,请您爱惜自己的身子,勿要悲伤过度。臣会查清楚害殿下小产之人到底是谁。”
“不是你吗?”周斯玉转过身来,望着跪在地上的卫瑛,“我有身孕一事,连母后都不知道,我一直躲在你府中安胎,谁能害我?”
*
京城教坊司中,头牌蒋萋萋接待了一位北朔来的贵客。
他枕在美人膝上,问道:“可见到了周怀德?”
“见到了。”蒋萋萋替他揉按着太阳穴,“妾去御前献舞,将王妃有孕一事装作无意透露给陛下听,陛下大发雷霆。”
她捏起自己垂在肩上的一缕头发,用发梢搔弄他的鼻尖,“陛下骂王爷骂得可难听了,要妾学给王爷听吗?”
“不用。”徐恕从美人膝上起来,下榻穿靴,“可将医婆送进了中书侍郎府中?他有起疑吗?”
“卫公子没有起疑。”蒋萋萋拿起榻上的外衫,下榻披到徐恕身上,替他系好衣带,“王爷今日丧子,要妾陪王爷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