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之后左肩剧痛不休,同时惧怕那场夜夜重复的烈火再次冲入梦境里,池玉闭着双眼也毫无睡意,直至天色清明,鸟鸣啾啾。
三人牵着马在纵横交错的绿意中缓步下行,池玉眼前不时挤入团团黑云,只好手臂搭在马颈上借力支身。
关其彬见她脸色苍白如霜,一把撒开马缰,背身半跪在池玉身前,“阿玉,此处山路崎岖乘不了马,所幸推盏阁不远,我背你去那里找医官。”
池玉摇了摇头,气如浮云,“只是这会儿疼一些,熬过去就好了。”
关其彬跳起来怒瞪着她,“你总是这样,什么‘熬一下就好了’,好像说得这病痛体察人心似的待够了就自己离开!我不管,你不让我背,我就扛你下去!”
池玉几欲陷入混沌的意识被她一顿凶得清醒大半,可惜无力开口,只觉脚底发软,后心生寒,勉力朝她痴痴笑了一下。
关其彬正打算把她强行抱起,树影扶疏下,倦倦长影突地开口,如清风晓月,竟止住了关其彬。
“关姑娘,池姑娘应该是体力不济刀伤作痛引起的虚脱,我身上有止痛的药丸,可服用者必须内功强劲,否则扛不住猛烈的药效,以池姑娘内力恐怕一颗也不能消化。我突生一拙技,把两粒药丸泡在水中,让池姑娘饮水渡药,发散在水中的药力浅薄,想必不会对她有害。不知两位姑娘有没有蓄了水的容器?”
“有有有!”关其彬从马背的褡裢中摸索出一个雕花的圆壶递给钟抱寒,钟抱寒伸手缓缓接过,从怀中摸出一个掌心大的小布袋,从中取出两粒药丸置入壶中,递到池玉面前。
斑驳的光影在他发上、脸上飘忽,他的面貌比之昨夜的陋窗偷窥更加清晰,池玉这才能如此近地看他,眼波不住地在他布满细纹的眼角、干皴的面颊和暗黄的肌肤上流转,直到微风拂过他生雪的双鬓吹散了几丝白发,凌乱地遮住黯然的双目,她才一声道谢接过药水。
此时算来,钟抱寒也不过三十出头,眼前沧桑衰老的他却比真实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池玉仰面喝下,不知是自己的舌尖还是药水之故,她口中盈满淡淡的苦味。
钟抱寒把马牵到一边,“药水既然已经喝下,不妨在此小坐歇息,等池姑娘的伤痛稍稍缓解,我们再快步下山。”
不等人再说,关其彬几声称“好”早在树荫下为池玉寻了块平整的石头扶她坐下,钟抱寒与她相对而坐,一直微微笑着,不知是朝她还是朝关其彬。
应该是其彬吧,池玉心想,他从来都是喜欢热烈明艳的女子,亦如当年能让他无悲一剑斩桃花的琼楼美女云宵。
她再喝几口,却不知何时竟见了底,两粒豆大的药丸顺着最后的水流落到了她的口中,池玉不敢吞咽,蓦地捂住了嘴巴。
对面一声笑,短促得几不可察,但池玉就是听到了。
他看到了。
望着那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双眸,池玉有些生气,他一定是在装盲!没想到十年已过他还是喜欢逗弄小姑娘以此取乐。
钟抱寒仿佛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隐隐弯起的嘴角缓缓平整,“快吐出来吧,不然伤身。”好似他真的在关心她。
池玉沉脸自怀中取出绢帕,掩口吐在了帕中,她正想着怎么戳穿钟抱寒装盲的面具,忽听得身旁的关其彬叫道:“原来你手里的是只荷包!”
移目看去,钟抱寒手中握着的小布袋上竟有重重绣线,只不过整只荷包被洗的褪了色,绣纹经不住遍遍清洗炸开了线,只看一眼还以为是长了五彩斑斓的毛发。
钟抱寒把那简直称不上荷包的东西握在掌心里,赧然一笑,“是荷包。”又立刻装入怀中。
关其彬故意逗他,揶揄道:“绣工也太差了吧,想绣只野鸭却绣成了青蛙,肯定不是嫂嫂的手笔。”
池玉被其彬挤眉弄眼的表情弄笑了,轻轻一声暗示她点到为止,“其彬!”
钟抱寒却身形一滞,忽地局促起来,“是我妻子绣的,绣的是鸳鸯。”
闻言池玉与关其彬都张大了口。关其彬更是羞惭,她见钟抱寒温和又喜笑,本想调笑一下逗池玉开心,没想到搔痒搔到了老虎尾巴,当下嚅嗫结舌,不知如何接话下去。
池玉却想,前世的她也不擅绣工,曾经看到与钟抱寒交往甚多的好友身上都悬着妻子绣的荷包,可他的腰间却空空如也,尹离歌担忧他与朋友一起时会被嘲笑妻子不尽责,一时意起,便偷偷买了针线绣盘,趁钟抱寒熟睡时在隔间点上蜡烛胡乱琢磨,什么荷花金鲤寒梅幽兰全都试了一遍,却没一个成功的,最后那些四不像的东西都被弃于灶火中。
她曾嫌弃自己技拙不肯送出的,十年后钟抱寒也拥有了。可他心心念念之人云宵也以精巧绣工闻名,断不会给他如此劣质的绣品。
难道钟抱寒现在的妻子不是云宵,而是另有其人?
关其彬挠了挠腮,嬉笑道:“嫂嫂品味独具一格,钟大侠回去再让嫂嫂绣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