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他想不明白,可之前的记忆,是停留在宫门大开,殿门大敞的皇宫内院,震耳欲聋的呼啸犹如海浪般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明明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那蓝艳艳的空中不知为何覆了一层浅浅的血色。他执着剑站在属于皇帝的宝座前,身旁被紧紧围着,连眼前的某张人脸也看不到,努力强撑着却又感到些许疲累。
他应该向将军请教一下武艺的。他忽然想。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
蓦地有人悄悄喊他,楚元奕瞥了眼,是双鬓斑白的叶将军,还有叶家长子,不禁心里涌上了一抹酸苦。自己曾是皇子时跟太子去将军府,那时的叶将军虽算不上格外年轻,却也是意气风发,十足有精神,这才过了多少年?——他一时忘记了,仿佛是故意要遗忘那件事似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还会拥护这已岌岌可危的皇位和摇摇欲坠的自己。
他终是辜负了,辜负了黎民百姓,辜负了忠臣良将——
还有他的皇后。
他的珮姐姐。
人在弥留之际,貌似能够见到生前最为浓烈的回忆,一幕幕像是上元节里挂出的转动的走马灯。而楚元奕先见到的,则是那处皑皑白雪般的灵堂,庄严肃穆的殿内充斥着悲切哀哀的哭声,他站在最前方,怔愣着望向那灵柩、画像、牌位,耀眼的烛光和袅袅的檀香,只觉得胸口一紧,喘不过气来。
隆重的丧礼过后,从此每逢午夜梦回,楚元奕都在想是不是他的错——自从叶昭南坐上后位,便是学着管理整个后宫,变得不骄不躁,在这深深宫墙内,渐渐被磨得规矩端庄,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了,有时连拌嘴都没意向——或许他不应该让她进宫做这尊贵的六宫之主,这对于她而言,和把折断了翅膀的苍鹰抓进金丝笼有什么区别?
还有自己。
是他亲手将她越推越远的。
明明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从嘴里说出来却是偏激的另一个极端,事后却又陷入深深的懊悔和愧恨,周而复始,循环无端,他也明白这不好,却改不了,一见到她,再怎么劝诫自己,脑里就慢慢空白一片了,结果又是那般。
后来有一年组织围场秋狝,在前些年皇后也会跟着来,是她最爱的活动之一,今年却并没有随行——因为她有了身孕。皇后往昔小产过,楚元奕有些担心,就想取消这回,皇后却说他应该去,毕竟关乎于整个皇室与王公大臣们,一人一句的愈发激烈,后者拂袖而去,可还是暗地里还是让人照顾好皇后。
谁知行程才过半,就加急传来了报告,说是皇后早产,情况危急。楚元奕当机立断地往皇宫赶,等到了,却仍然没见到最后一面,凤仪宫内哭声震天,他晃晃悠悠进了殿,见到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比任何一刻都要安静地。
楚元奕从来没有想过记忆中那么爽朗豁达的姐姐,魂归离恨天会是以这种方式。他早该察觉,并且插手的。她不开心,她患病,她苦闷的时候他总在她身边的,可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如同各自在海角天涯。
于是他最后说,请求与皇后合葬皇陵。
希望下一世还能遇到她,再遇到她后,就让他弥补犯下的万千谬误。
……然而他还是一样。
楚元奕想先前说的话,不禁扶额,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本性还是太过紧张了。他也还记得前世的洞房夜,紧张到全身都绷住了,轻轻一敲就会断那样。挑了盖头,也从未见过涂脂抹粉过的她,与素颜比起来更添抹风情。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她,明明以往是个爱调笑的话痨,行为也落落大方的,完全没有这时的赧羞状。
可不管怎么说,四皇子一向认为将军府的二小姐很好看。在将军府出生,好像自带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鹅绒似的柔滑的乌发,浓丽深邃的珠宝一样的双眸,只有在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微弯曲,显得几分可爱,玲珑鼻尖,黛眉檀口,在满室红光中令人分外惊艳。
得知又回到大婚前时,楚元奕的心情稍许捶胸顿足,时辰还是没来得及,叶昭南再次是进了宫,连册后仪都要完成了。他知道这时尚食局肯定在准备同牢合卺酒,所以吩咐下去,先把其中几道膳换成她爱吃的。
他最爱看她用膳,看着看着自己貌似也能饱腹,属实是秀色可餐。
……就是又说错话了。这是更令他捶胸顿足的事。
楚元奕重新躺下,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或许是他潜意识里害怕这只是一场春秋大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仍然不相信自己能够再重活一世,甚至是与叶昭南相识,结为夫妻。
难道老天真的听到了他的心愿?他不安地想着。当真能够补救么?还来得及么?
宫中各处还悬挂着红双喜绸缎和彩灯,尤其是窗槛上,而透明的明瓦外一片青鸦鸦的天色,稀稀疏疏几颗点亮的星子嵌在云层。叶昭南迷迷糊糊转醒,房内的光线仍然暗淡,弥漫着一股龙涎香的余味,被窝里很暖和,让她有些不舍离开。
这种天色,倒像是皇帝每日要准时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