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纯粹黑暗的道路。
寂静、森寒、孤独、没有一丝光亮。
人死之后要走过黄泉路才算进入阴界,僵、鬼、尸等阴物则不同,它们本身就是死过一次的亡界生物,身体或灵体构造特殊处在死而后生的奇异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可以直接利用鬼门和一条名为“生死之间”的通道快速到达阴界。
这恰是末佑何在做的。
末佑何以死气面具为媒介,利用从石邪中提炼出的尸煞之气改变自己的气息,令自己化身阴物改变存在状态。
这样的好处是利用鬼门和生死之间直接进入鬼界,免去黄泉之路洗练灵魂和其他不了解的意外。
坏处是既然选择扮作阴物,在离开时便要同鬼怪一样经受审判与惩处,且时间由七天变为一日。
中元节被放出去的鬼怪本就是身负罪孽的亡灵,经历重重考验才有幸得到一晚“赦免”得以重返阳间。
初时,周围是一片纯粹的黑暗,末佑何宛如行尸走肉般无目的地向前游荡。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难以控制,废了诸多气力才移动几根手指。大脑像是生了锈的机械,能运作,却不灵光,全身心都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制。
这是阴司正法的威压。
生死之间是一处变化莫测诙诡谲怪的神异空间,阴司只掌握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勉强用做两界通道。而在阴司地盘上,所有的亡魂都会受到压制,几乎没有例外。
就这么走着,不知过去多久,前方忽地出现一点黄光,那光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末佑何前去。
那是一盏燃烧着昏黄光芒的灯笼,由一个装扮诡异的家伙提在手中。
走近些许,末佑何才看清那“东西”身高约两尺,铜铃大小的圆眼怒张,尖耳咧嘴,头生双角,脸上挂着滑稽的笑。
它皮肤灰白,身上只裹着一层麻袋,手里拎着只同自身差不多大的白纸糊成的灯笼。
为此行程,末佑何事先收集了不少资料,知道这是民间传闻中灯笼鬼的一种。
吞噬弱小补全自身是残魂的本能,种种因素影响下,不同生灵离散的魂魄重新组合在一起,往往会形成带有多种原种族特点的新鬼物。
这些鬼物的灵体混乱且残缺,无法直接送去往生,阴司便派它们提着一顶以黄泉水为燃料的灯笼接引亡魂以净化自身,这便是黄泉灯笼鬼。
观其样貌,末佑何有八分把握这只该是以部分牛、猴、人的灵魂为主体,又掺杂其他生物灵魂形成的灯笼鬼。
因为灵体驳杂,以人的审美作为评判标准灯笼鬼们都不怎么好看,这一只也不例外。
灯笼鬼也注意到这边又新出现一只亡灵,匆忙提着灯笼一蹦一跳地往末佑何的方向赶来。
末佑何不做闪躲,仍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向灯笼。
大多数阴司捉拿寿数已尽的妖、灵等非人生物和阴物,为图效率往往会直接开一道鬼门把他们丢入生死之间,之后自有灯笼鬼或是其他阴司带去审判。
末佑何装的便是被新捉住扔在这儿的血尸。
灯笼鬼并不靠近,一直与末佑何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甩着灯笼在前方带路。
末佑何能十分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中没来由的向往情绪,并且身体无法控制地尾随着那点光芒前进。
向往什么?
他不由得苦中作乐地想着。
这段纯黑的道路是阴界与阳界的交接处,灯笼鬼们在此的职责是引误入的生魂离开,引有罪的亡魂行向深处。
深处是什么?
——是死后的世界。
对死亡的恐惧本能让他陡然清醒一瞬。
末佑何知道进入鬼界必然受到压制,也作出一些猜测,却没想到竟然真是这种完全剥夺思考与行动能力的压制。
压制干扰了他的思考能力,令他特意忽略这些。幸好末佑何一直谨慎着身体逐渐失控的状态,当他反应过来并不算晚。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种极端压制恰好也在他的猜测内,且准备了应对手段。
趁着还能思考,末佑何心神一动,在识海燃起一只矮小的玉白色的蜡烛。
蜡烛通体呈白色,似玉非玉,似蜡非蜡,只有两节手指指节的长短,中段斜刻着一只由几根金色线条勾勒出的眼睛图案。那眼睛邪气而空洞,空有眼珠却无瞳仁。
蛟目烛,仿效传说中的龙目烛而制,与鲛人烛、佛前烛并称烛类炼器之首。有庇护心神,驱邪除恶之功效。
四国之地因受天地压制而灵兽稀少,且不提蛇蛟隐匿修行之地如何难寻,单那千年道行也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之后的炼制之法已经失传。
这一小截原本是供奉在白鹭道场侧厅的,末佑何能得到实属侥幸,遇到的机关等恰好能以所修习的功法风神颂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