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晔期将案卷收归架上,立即归拢情绪,“殿下?”
恰如其分的一声问候,声线温和,似带着一份清淡笑意,若春日杏花沁人心脾,若非司善钧方才将这一幕尽收眼中,真的要被她的表现骗过。
司善钧隐隐感到,眼前的君临华已经变了许多,似乎不再是幼时在长满琼花的庭院里穿着一身粉衣白裳捉蝴蝶的年轻女孩,率真自然,只是那远远的惊鸿一瞥便牢牢地住在了他的心里,从此挥之不去。
君临华是他喜欢了经年的女子,若说他的愿望其一是达成母后的期望坐上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另一个就是册立君临华为妻。若说前者是他终此一生必须要企及的志向,后者则是他的私心。
世上有千千万的女子,可能够和他并肩而立的只此一人。
司善钧上前两步,含笑道:“我已经吩咐了吏部主事,你大可在此慢慢查阅,不必着急。”
然而姜晔期心中所想完全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两端,司善钧举手投足间尽是不着痕迹的清贵,果然是储副之位的不二人选,这一身高远轩昂的气度是其他皇子难以比拟的,若是最终做不得储君,那他这份骄傲又该在何处安放?
姜晔期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应答,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是任凭如何努力都翻阅不了的天堑巨沟,身为局中人的司善钧可能明白,就算君临华依然在此,他的愿望也如天上星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却终究不能实现?
司善钧觉得她真的是变了,小时候临华常常跟在霓乐身边称他表哥,后来长大一些虽改了称呼,但仍旧和他颇为亲近,若非其兄长君奂期有意阻拦,他们之间又岂会如此生分。
司善钧淡淡从架中抽出她刚刚放回的案卷,看见上面记载的一串人名户籍,终于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轻声问:“你是真的决定要为林家翻案?”
姜晔期道:“殿下以为不可?”
司善钧随意扫了几眼,便将其放回原位,“非是不可,只是不妥。此事牵连甚广,重成侯的根基不是你能撼动的。”
姜晔期心里一笑,这些话她已经听得太多了,老调重弹她没兴趣再听,说白了不就是看不上她的能力,不相信凭她一人之力可以扳倒声势显赫的重成侯府?
姜晔期不动声色的遮掩了眼中透露的情绪,蹙眉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事已至此不可反悔了,何况重成侯罪恶滔天乃是朝廷之枢蠹,此害不除以后对殿下而言终究是大患,况且重成侯几次三番折辱于我,我亦忍无可忍了。”
姜晔期的容貌并不如何出色,但玉面琼鼻,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的长相,配上她的这副沉静的书卷气便有种特殊的气质。她柳眉蹙向眉心,微微垂眼便自然表现出动人之态,加上话语间不卑不亢的气度,却毫无造作之感。
司善钧钟仪她许久,自然轻易便被打动,软了心肠。但他心中还考虑着比之除去重成侯更为长远的事情,几大世家在帝都立足百年,互为鼎足,其中既有争斗亦互为支撑,共同和皇权相抗衡,早已是历代帝王的眼中钉,若是除去重成侯,失去此掣肘,君臣之间的矛盾便会展露于人前,到那时晋平君氏便如烈火烹油首当其冲,到那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司善钧斟酌片刻,或许不帮她对所有人都好,可是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他又如何能够拒绝钟爱之人的请求?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若要扳倒重成侯,哪怕证据多如雪片,但只要父皇不认可那也是于事无补。”
姜晔期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他语中暗示之意,如此说来只要让重成侯在建崇帝心中失了宠,君臣离心,纵然重成侯再有用,建崇帝便也再不会庇护与他了。
姜晔期脸上乍然绽放一抹笑意,一瞬间冰消雪解,她柔声道:“多谢殿下指点。”
司善钧轻叹一声,犹豫道:“你……莫要冲动,等过些时日等我消息即可。”言下之意,是甘愿为心中所爱破除枷锁,亲自出手了。
姜晔期不知有否被这份情意所打动,言辞恳切的说了许多表达感谢的话语,然而那些话看似发自内心,实则是极为老练的话术,未曾表露她半点态度,只让司善钧倍感气馁失落。
姜晔期秘密和顾亭通了气,大约明白了君奂期的打算。她并未将扳倒重成侯府的希望寄托在司善钧的帮忙上,空口一诺无凭无据如何相信,若她真的是君临华信了他,或许等上三年五载都未必有何消息。
司善钧是建崇帝的儿子,他们的盘算姜晔期岂会不知?或许司善钧眼下还未得储位,心是偏向晋平王府的,可若等他登了大位第一个就要除去外戚这个隐患。难道他们还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不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很快便要入冬了,之后便是春闱,她的时间并不多。
姜晔期来到醉月轩中,吩咐掌柜为她准备了一个僻静的雅间。
室内沉香杳然,案上两盏清茶,姜晔期负手而立,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不多时,烟芷伴着一个缁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