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能感觉到她在生病,发热是很难受的事,可更难受的是心口沉闷滞涩的痛意。
她不想看见郑王,也不想与他讲话。
郑王神情微动,他握住攸宁的手,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语,将杯盏喂到了她的唇边。
他声音很轻:“先喝点水。”
攸宁偏了偏头,自己将杯盏拿了过来:“我自己喝。”
她排斥的意思很明显,长睫低垂着,眼尾红而瑰丽,像是又哭过。
郑王无声地望着她,末了没有言语。
攸宁的指骨是颤抖着的,她握不稳杯盏,温热的清水摇晃,微微洒了出来,差些还要溅湿她的衣裙。
“小心。”郑王眼疾手快地接过杯盏。
他压下眼底的躁郁,掐着攸宁的下颌,不顾她的挣动和反抗,轻柔又强硬地令她将水饮了下去。
她被迫启唇,因在发热口腔是滚烫的,舌尖也是灼热的。
尽管畏惧,攸宁仍是将水饮了下去,她吞咽着热水,就像吞咽他指骨时一样,敛着贝齿,收紧喉咙。
在那破碎的哭声溢出时,郑王骤地想起这习惯是怎样养成的,因他常在她生病时,迫使她承欢。
发热时的身躯滚烫,便连那隐密的禁忌亦是滚烫的。
她不会有什么力气挣动,仅能哭着由他摆布。
那一刻郑王心中陡然一滞,他下意识地想要放开攸宁。
可她却像渴了经久的人似的,执念地又吻上来,掠取更多的水。
结束以后攸宁低喘着气,一双浅色的水眸盈着晦暗的光。
似是有些自厌,似是仍有些欲/求不满。
郑王轻声问道:“还渴吗?”
她微微顿了一下,用无声且蛊惑的眸光望向他,于是郑王又吻了上来。
这个吻并没有什么掠夺的意思,可是攸宁还是在颤抖。
她的心在疯狂地抗拒,但身体却全然不能抵御郑王,比起强势的掠夺,这种温柔攻势近乎是恐怖的。
怪异的情绪无法克制地占据脑海。
攸宁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了郑王的腕骨里,她的指甲被修剪过,却仍是挠出了血痕。
血珠一颗颗地滚落,泛着锈气。
郑王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声音微哑地说道:“别生气,攸宁,医官说了,若是想要快些病好便要多喝水。”
他轻轻地抚上攸宁被水溅湿的腕骨,将那柔软的红痕抹去。
她垂眸看向他白皙的指节和淌着血的手腕,嗓子再度有些干涩。
“王令已经下达,等你病好,我们就举行仪礼,好吗?”郑王的话音低柔,“从今往后,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攸宁。”
他表现得就像一位文雅的公子。
这让攸宁想到件恐怖的事,若是初见时郑王便如此表现,她会不会叫他哄骗得连心魂都要送上去?
兴许是会的。
郑王将她抱在膝上,目光柔得像是盛着一泓月色。
“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们还可以居在鹭都。”他温言说道,“或者定都到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与应都一样,鹭都是魏国的都城,亦是数百年未曾更易的国之中心。
这是很荒唐的话语,为了一个女郎,随意地迁都,便是先周时期的昏君也没有如此的。
郑王善言辞,也洞悉人心。
攸宁从未说过对世界的渴望,可他就是能够一语中的,窥破她内心最深处的向往。
她没有见识,常年被关在宅邸里,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又被郑王囚在了长青宫里。
但这不是攸宁最想要得到的。
“我不想要这些。”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妫允。”
攸宁喝了些水,声音依然有些哑,像是湃过的沙甜瓜果,带着甘意。
郑王抚了抚她的脸庞,柔丽的眉眼带着笑意:“以后就这样唤我吧。”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只听得进去自己想听的话语,至于不想听的就当做耳旁风,或者是让那说话的人恒久地闭上嘴,再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话来。
郑王就是这强势庞大王权的表征。
哪怕是以最温柔的姿态倾覆,也依然会带着深重的灾难。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压抑感的来源。
攸宁不愿再忍耐,也寻不到忍耐的缘由,
彻底放弃从郑王这里获取庇佑后,她其实就已经得到自由了。
在出逃的途中攸宁便想到过,哪怕是尸骨无存地死在漠北的寂寂寒冬里,也比作为禁脔死在暖如深春的长青宫里要好的多。
攀附是会带来快乐,但自由是无价的。
是怎样也不能被轻易放弃的。
攸宁的眉间又泛起了最初始的倔强,她低声地重复道:“可我不想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