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人类都应该感谢时间才是。
无论处在何种境地,时间似乎都给了悲痛喘息的力气。直到那些伤痕逐渐变成皱褶,皱褶再一点一点被抚平。
山晴已经很习惯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有时候她边走边踢石头,一下近一下远的,踢得磕磕绊绊,每当乏味了,腻了,不经意间抬头望上一眼,便会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
如同老师老师说的那样,当你专注一件事物时,你的时间便会无限缩短。山晴对此深以为然。
以往会和她一起走的女孩子都分散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谁也没提。
娜娜就像一颗螺丝一样,螺丝一松,上面拼接好的木板转瞬便分崩离析。
堆的再高的积木塔,底下的积木松了,就坏了。
六月的风好玩,天好玩,水也好玩。
灿烂的夏季无论做什么都别有一番风趣,钓鱼也好发呆也好,坐在草坡上欣赏往来的电车,躺在上面细数天上的白云,一天便就这样忽悠过去了。
只是有时候,躺着躺着,视野里会出现一张烦人的脸。
“山——晴——”
软乎乎雪白白,如同某种动物的毛发,在她视野里一晃一跃的跳动,仿佛生命力旺盛的蒲公英。
接着一双鲜活的蓝眼挤进来,不厌其烦的霸占了她全部的目光。
“走嘛,我们去玩嘛~”
他戳戳她的脸,然后拉长,“啪”的一下,脸皮又弹回原型。
“悟,烦人鬼。”
山晴拉住他的脖子,往下狠狠一撞,两个人的脑门碰撞出一股令人牙酸的声音。
“嘶——”
结果最后痛的人只有自己。
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吃铁壳长大的,脑壳怎么能这么硬啊。
山晴不敢置信的揉揉自己鼓起来的额头,惊声:“你头里装铁板了?”
“才不是,是你太弱了。”
五条悟把她拉起来,得意的点点自己的脑袋:“我可一点都不痛噢!”
懒得理他,她心想这个人肯定是装作不疼的样子,然后趁她不注意时再揉着额头尖叫。
——妈妈说了,男孩子都是一种幼稚又爱逞强的生物。
“我真的不痛喔。”
没关系,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会嘲笑他的。
“哦。”
山晴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她现在拍对方的头手需要抬高一点了,比以往要吃力好多。
一会不见,这个混蛋又长高了,真是讨厌。
抬手的动作停了下来,转眼之间,山晴又躺回了草坡上。
原先看到的那朵黄云正好爬了回来,暖呼呼的,燃着金红的余晖,以龟速缓慢的朝前涌动,云卷云舒。
碍眼的白毛又挡了过来。
山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把头撇开了一点:“你好烦,人家要看白云。”
“哦。”
五条悟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理直气壮:“看吧。”
“......”
“我要揍你咯~”
“好啊,如果你揍得到的话。”
山晴用力扒了扒他的手,没扒动,焉巴了。
“你真的好烦哦。”
“够了吧。”
五条悟挪开手,撑起下巴看向她:“看了一个月也该看够了吧,这种死物有什么好看的。”
山晴僵了一下,微眯起眼。
“我就爱看。”
“是吗?”他弯起嘴角,“随便你,反正你看上一年也活不过来。”
真是。
这家伙果真是个混蛋。
她慢慢坐起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嗯,我说的不对吗?”
五条悟端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回望过来的目光又刺又亮,眼底霞光浸润,仿佛某种液态的矿石。
那双眼睛像是能一眼望到人心深处似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两人的眼神短暂的对接了一瞬。
心里像被烟头烫了一下一样,山晴把脸扭向一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人总是这样,在人放松下来时不经意间刺上一句,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狠狠剥开,任性极了。
无聊的扣着自己的裙摆,山晴垂下眼,能感受到自己被对方的目光“包裹”住了,如有实质一般,身体无时无处不是在被观察和剖析,这种感觉十分古怪。
真是不舒服啊。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没有秘密了。
空气一时静谧下来。
手撑在柔软的草堆上,注视着微风粼粼的草面,叶片之间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某种无序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