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紫宸殿中却灯火通明,长长的火龙照亮了整条长廊,也照亮了长廊尽头疾步走来的赵嘉音。
赵嘉音还没来得及换下宫服就被叫了过来,此刻她脚步沉稳,环佩随身不见声响,即便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没有变化。
在当初派人去抓朱全友和钱书之前,她曾调查过朱家。
朱勇原本是陇西远昌军中的一个监事,因为娶了远昌军将军之女谭氏而青云直上,短短三年就已经成为了千夫长,去年刚因举荐入京,官至兵部侍郎。
可以说,朱勇如此顺遂的官途,和他的岳家密不可分。
但这朱勇入京后,却迅速抬了一门妾室进门,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妾室还带来了个十六岁的儿子,声称是朱勇的亲骨肉。
这件事在年前那会,算得上是盛京最大的丑闻了。
朱全友和朱意如两兄妹原本跟着母亲谭氏留在了陇西,朱勇在京城纳妾后,这两兄妹便来了京城,并开始频繁出入宴席,到处结交世家子弟。
但如今,他们却双双死了。
赵嘉音越想越觉得蹊跷,走到殿前,小太监前去通报,她定了定神,这才抬脚踏上了紫宸殿前的台阶。
“让她进来。”盛德帝只在晚宴上露了个脸,此刻先是接到朱意如死在晚宴上的消息,后脚又被钱昭和朱勇半夜敲开了宫门,只觉得头疼欲裂,此刻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招手示意赵嘉音进殿。
皇后萧氏与他同寝,站在他身后缓缓为他按着额角,见到赵嘉音进来,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殿中气氛沉闷,宫女们低着头站在两边,屏风前跪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钱昭和朱勇。
朱勇脸色惨白,一双眼睛通红,跪伏在地上也难掩悲痛,倒真是个为失去子女而悲愤欲绝的父亲。
“父皇,母后。”赵嘉音刚一进来,便看见朱勇转过头,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冲上来把自己撕碎。
“淑柔,你自己看看吧。”盛德帝将奏本递给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公公,示意他交给赵嘉音,“你有什么要说的?”
赵嘉音接过奏本。
奏本言辞激烈,情真意切,指责赵嘉音罔顾王法,私下用刑,将钱书和朱全友打成重伤并吊在府门前羞辱,钱书捡回一条命却一蹶不振,朱全友则是重病而亡。
字字句句,都是在控诉赵嘉音草菅人命,任性妄为。
赵嘉音合上奏本,看向屏风后的盛德帝。
“回禀父皇,奏本上所说的事……”赵嘉音的声音响起,众人的呼吸都轻了两分,“儿臣是做过。”
此言一出,钱昭和朱勇猛地一震,立马就要张口,却又被赵嘉音打断了。
她目光澄澈坚定:“但钱书的重伤和朱全友的死,都与儿臣无关。”
“淑柔公主责任推的可真干净!”朱勇冷笑一声,他跪坐起来,怒视赵嘉音,仿佛愤怒至极都忘记了盛德帝还在屏风后面坐着,“我位卑言轻,不知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为何不冲着我来!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怜了我的一双儿女啊——”他哭嚎起来。
“朱大人!”不等盛德帝皱起眉,钱昭率先开口,“这是在御前,像什么样子!”
他转向屏风:“陛下英明,定会秉公处理,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若是盛德帝不对赵嘉音加以处置,便是偏袒徇私,当不上贤德之名了。
教训纨绔子弟,尚可说赵嘉音是路见不平,但如今朱全友一死,事情就变了性质。
赵嘉音跪了下来。
她冷静道:“父皇,此事虽与儿臣无关,但毕竟事关儿臣……儿臣愿请命调查案件,还自己一个清白!”
钱昭冷笑道:“淑柔公主自己尚且有嫌疑在身,如何能够审理案件?”
赵嘉音丝毫不惧:“钱大人若不放心,大可派人监察。”
钱昭还想说些什么,盛德帝开口了。
“好,此事就这么办。”他的面容隐没在屏风后面,看不清神情,“淑柔,三天之内厘清案情,还朱家一个真相,兵部派人协理。”
他顿了顿:“淑柔,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真凶,当数罪并罚。”
这下,连朱勇也说不出话了。
三天查两个案件,几乎是天方夜谭,眼下虽然看起来是给了赵嘉音机会,但惩罚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赵嘉音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并无退路,只能挺直了脊背道:“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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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淑柔公主疑似卷入朱氏兄妹凶杀案的消息传遍了盛京。
赵嘉音昨夜还到相辉楼下查探,天快亮了才回宫,此刻不过寅时,她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堪堪转醒。
听见动静的时柳从外室进来,低声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