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设计与妹妹调换,死前将所得知的极少信息悄悄刻在钗上,随身戴着,直到此刻,才重见天日。
那二百八十九具尸体中,有桃枝一个。
许辅的话言犹在耳。
——如今她姊妹两个,也许在九泉之下,早已团聚了吧。
秦姜长叹了一声。
过几日,许辅特地带人吹吹打打,送来了一块匾,题写“青天再世”,跪谢县令为宅眷昭雪。看热闹的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对县令交口称赞,高喊大人英明,难得的清官。
秦姜自是按例筵请,又叫了本地有头有脸的乡绅作陪,热闹了两天。
只是一直没见着苏吴,便一日抽空便装微服,主动去找。
恰巧逢他从集市刚回,手里还拿了个精巧的雕花小盒,一看便知是女子之物。
秦姜坐于马上,觉得那东西有些刺眼,便淡淡道:“我来的不是时候,苏大夫看来有紧要的事。”
晌午的春光正好,苏吴长身玉立,微微一笑,几乎晃了她的眼,“是有一件要紧的事。”
他居然还冲她晃了晃手中的雕花盒。
秦姜双唇轻动了动,半晌道:“那正好,我也是路过,这便走了。”
她打马调头要回。
“不是路过吗?怎么又回去了?”苏吴在她身后,很是好笑,声音微扬,“说好要请你吃饭,不如就今天?”
她心里有点发堵,回头皱眉看向他,“你不是有事么?”
“就是这件事啊。”
秦姜一愣,看着他于春日下无一不雅的眉目轮廓,忽然间如春花微绽,说不出来的熨帖了许多。
苏吴将那漆盒递上来,难得有些不大确定,“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我不大懂首饰这类。”
她打开漆盒,实则里面并不算首饰,是一段宝蓝色的发带,比湛湛晴空还鲜亮三分。
只是刨去这颜色,整条带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这不是宿凤梧的陪葬吗!”猛地想起来,她不可思议地拎着这跟发带,晃了两晃,“你把人家的陪葬品拿来送我?”
“我洗了很久,又重新染过了。”他咳了咳,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发带,是早年狐胡国已绝迹的浑沙犛皮鞣制的,最是柔韧,且火烧不坏、剑斩不断,危急时刻可以拿来防身。”
怪不得他那夜说“送你个好的”,就是指这个?
虽觉得他有借花献佛之疑,秦姜却仍很愉悦,心满意足地将礼物塞进了袖中。
她将马系在悬壶馆的后院,和他的马一起,自己则溜溜达达,和他又去市集逛了一圈,买了些蜜饯点心,很是大方:“算了,这次就当是我请你喝酒。”
果然,她带他从南市到西街,黄昏时分,在秀河边租了条乌篷船,向主人置下酒菜,也不要艄公,解了舟绳,任船在水中缓缓泊动。
善县多的是这样的小船,兰舟雕画得精细,专供游人在静谧的河面泛舟赏景,时常可见旁边花船萧鼓,彩绣罗裙。离了岸,便远离平日纷扰熙闹,独自有一份不可言喻的幽静宁和。
秦姜坐在船头,在渐晚的天色中,偷得半日闲散,此时圆月已升,照得一河粼粼,对酒伴月,忽有种时光易逝、人生无常之感。
苏吴执壶倒酒,送她樽中一轮满月,“你倒是找的清净去处。”
“很早就想来了,一直找不到机会。”她与他对饮一杯,喟叹道:“当官真麻烦,文书、应酬、农桑、抚民、刑狱……样样事都脱不开身,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当官。”
“不过为钱为权。”他道。
秦姜无奈,“我只求不要东窗事发,被人参上一本,说我牝鸡司晨、李代桃僵,哪分得出精力钻营官场。”
又想起了秦蓟,不禁有些低落,“或许我不该听哥哥的话,应当早早地回通州,和娘亲另谋出路……你可能不知道,哥哥带着我赴任,原本就存了将我嫁到善县的心思。”
他失笑,评价:“你兄长比你聪明。”
“他一直都很聪明,而且心气很高,想在官场大展宏图。”她盘腿看着河中月影,又偏头看了看苏吴,“如果再多活二十年,恐怕首辅的位子都是他的——可惜,我只长了一张和他一样的脸。”
“命运本就如此。”苏吴又喝了一杯。
秦姜问:“你又是什么人?”
他道:“我是苏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