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如面:
忆初别时,桃柳芳菲,今隔二月有余,绿盛红歇,然惶惑忧思,不可排解。
明日便要扶母灵柩归籍,冗事纷乱,及应对寺审,无暇自悲。忽见镜中销骨,讶然难辨,方悟遽噩。夜来梦吾母及兄,音容在侧,啼醒辗转,悲难自持。
先生为我奔波脱罪,恩同再造,姜无以为报,期他日相逢,再把酒言欢,一诉离情。
山高水长,先生珍重。
姜顿首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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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从通州启程,扶柩回祖籍青州,千里路遥,唯一车、一马、一棺。
七月,抵青州,寻到祖屋,已近腐朽。起坟安茔,令父母合葬。
秦姜瘦了许多,话也少了许多。
几日来,她和吕椒娘、双雁一起,将颓颓欲倾的老屋整理修葺,在族人的帮助下,又修整了篱笆、院墙,在这不大不小的泉花镇上住了下来。
五个月前,通州老宅失盗,贼人没找到银钱,却在床下挖出一具尸骸,从衣物判断,正是居住在此的妇人李氏,经仵作验尸,李氏乃自缢而死,死亡时间是去年夏末秋初,正是她的一儿一女——秦蓟和秦姜出发去善县的时候。
有邻居证词,秦蓟只说母亲去串亲戚了,从此后却再没回来,众人只道李氏随儿子赴任,没想到尸骨埋在老宅榻下,连张破席子都没卷。
涉及朝廷命官,三法司定罪,秦蓟被判“匿母服”、“不孝”,按律免去官职,革掉功名,徒三千里。
幸得国师僧禅海和锦仪公主求情,改徒为贬,废为庶人,永不录用。
禅海法师是受苏吴之请。
锦仪公主是受窦灵犀之请——据小侯爷在来信中说。
秦姜如堕噩梦之中,完全无法相信秦蓟会做这样的事,可是母亲尸首就摆在自己面前,她不得不信。
推算时间,她想起了那日秦蓟催她与李甲去逛法华寺,临行前他的紧张与各种不自然的反应,以及对她的遭遇非但不安慰,反而暴跳如雷的举动。
夜半惊醒,她望着惨白的月亮,问自己,她心中所求是什么?
不过成全兄长宦途所愿,尽孝在母亲膝前。
可是哥哥死了,娘也死了。
她像在水中捞月,幻影破碎,徒然捞了一地凄凉。
自此辗转不能眠。
吕椒娘问她,孝期满后,想做什么。
她竟一时茫然,答不上来。
“不如还跟我回家吧。”她轻抚她的头发,见不得她这么失魂落魄,“我有个弟弟,虽然不太成大器,但也清白正直,和你年龄相配。我与你们做媒,从此做一家人。”
她只好笑笑,沉默摇头。
三个人中,只有双雁的心情没那么糟糕。
每回有书信来,她都要问一句,“有老爷的书信吗?”
自从“秦蓟”不当官,她的称呼便从大人改为了“老爷”。她是从善县直接来到青州泉花镇的,兴冲冲在客栈迎接大人,结果来的却是夫人和大人的胞妹,模样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二致。
要不是大人的叔伯弟兄都知道他们是双生子,双雁肯定会以为大人男扮女装了。
秦姜不忍看她青春徒耗,又一次劝她,“哥哥归期未定,搞不好几年都不会回来,咱们仨在这里住着,你若有心仪的人家,我给你置嫁妆,你也有个依靠。”
“夫人给你做媒,你不要,回头又来给奴婢做媒,小姐你可真是……”双雁把赤乌琴抱了过来,搁在膝上,道:“奴婢可是老爷的抱琴侍女,这大半年来学了不少曲子,奴婢弹给你们听,小姐可别再愁眉苦脸了。”
淙淙的悦耳琴音中,双雁信心满满,都说人可同甘,不能共苦,她就要做一个衷心的侍女,不离不弃,侍奉夫人和小姐。老爷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看见她如此温柔坚贞,一定会大受感动,说不定一高兴,就会纳她为妾。
官场的事,谁说的准呢?老爷这么年轻,又和禅海国师以及锦仪公主都有交情,重新起用,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到时候,水涨船高,她双雁的好日子不就来了么。
十余日,“秦蓟”没有回来,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双雁正在院子里浇菜喂鸡,却见一个年轻的锦衣公子,下了马来敲院门。
院子是篱笆围成,门扉也不高,那公子好一派斯文的高雅举止,隔着栅栏向她揖首,问:“请问这里是秦蓟公子的宝宅吗?”
“正是,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双雁忙问。
恰逢秦姜出来扫地,拿着扫帚,遥在门边问:“是什么人?”
那公子忙道:“小王是北海王府世子,姓赵,名元朗,特来请见秦蓟公子,请问秦公子可在家?”
秦姜忙搁了扫帚行礼,迎他进来,又让双雁奉茶,见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