薨?
谁薨了?
脑袋里盘旋着这个大不敬的字眼,她昏昏沉沉开门。
张不愁那张比黑云还阴沉的脸出现在对面。
滞热的夏夜,一丝风也无,后知后觉的震惊和寒意却如三九天的冰雪,兜头泼得她冷彻心骨。
“王爷贵体并无大恙,怎么会说薨就薨?”她惊问。
张不愁却拉着她匆匆往外走,“你是不是早已料到这一节?王爷不是有疾,而是被人所杀!”
我料到的不是这一节啊!我是以为王爷要造反!
她欲哭无泪。
王府内早已点起通明的灯火,四面传来不知是谁的哀哭。有文官武将夤夜到来,稳住局势,几乎是三五步一岗哨,设立卡子和兵丁。内外门口更是戒严万分,连只苍蝇都放不出去。
“我带你去找世子。”张不愁道。
北海王赵玳并不是死在王府,而是在香莲洲的床上。
这家青州最大的妓馆行院,日日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在所有的恩客中,最显贵的就是北海王。
而世子此时就在香莲洲。
夜已入子时,香莲洲的灯火依然亮着,但半灭一盏,以示宵禁。但灯火下影影幢幢,全是森罗戒严的官兵,其中有王府的卫队,更有州府的官兵,将整个行院团团包围,连留宿的客人都出不去。
秦姜到时,府衙的许多公人已经到了。其中最显眼的是世子赵元朗,面色铁青,正在审一个被押跪在地上之人。
粗重的叫喊声便先传到人耳中:“我实在没谋害王爷!你们不要诬赖我!世子!世子你说句话!”
赵元朗一偏头,看见来人,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秦姜迎上他的目光,又看一眼跪着的人,不由瞪大眼。
是蛮金蝎。
他粗鄙的那张脸上,杀灭了往日嚣张跋扈,只有恼怒和说不清的惶恐,就像王府和行院里来来往往的江湖门客一样。
她第一反应是开心。
莫若说是幸灾乐祸。
北海王要造反,蛮金蝎杀了北海王,果然精彩。
张不愁道:“世子,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追秦姑娘回来吗?”
张不愁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硬是把正逢父丧的赵元朗说得像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风流世子。
蛮金蝎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把带血的钩子,那是他的武器——黄金钩。
名为黄金钩,当然不是真金所铸,弯处如月,样式古怪,却锋利令人胆寒。钩鞘也是找最好的铁匠特制,像个袋囊似的,是王爷亲赐。
结果这把王爷赏赐的金钩亲自要了王爷的命。
赵元朗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张不愁,把她带回去。”
秦姜一点也不想和这桩人命案扯上关系。
蛮金蝎杀了北海王,那就让他偿命。
她寻个由头,总是要离开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要和她开玩笑。
张不愁吃了瘪,带着秦姜又要原路返回。可刚走出几步,却有急匆匆的脚步伴着一声拦住焦急道:“不可!世子明鉴,蛮金蝎不可能谋害王爷!”
众人循声望去。
一人青衫利落,腰缠赤鞭,急急赶来,不是别人,正是血柳侠——柳约。
其中最吃惊的要属秦姜。
这位哥是没看到她的信吗?
柳约风尘仆仆,先向世子一拜,然后看看蛮金蝎,最后目光落定在秦姜身上,眼中说不出是感激还是求助,“多谢姑娘好意,可是姑娘也说了,宁为义聚,王爷和世子对我有礼遇之恩,众位侠客又和柳约意气相投,誓要同患难、共生死。这危难关头,我怎能弃兄弟于不顾,自己苟且偷生!?”
“说得好!”张不愁喝彩。
秦姜冷漠问:“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
张不愁:“不知道,但他说得对。”
“……”
她真是服了这帮江湖大侠,从六岁开始,他们在她的生命中就只会搅浑一湖池水,然后把泥浆搅得更烂。
她好想捂住柳约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柳约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愤怒,反而向在场诸位以及蛮金蝎道:“诸位莫要惊慌,秦姑娘并不只是柔弱女子,她的聪明才智不输丈夫!有她在,一定能查出谋害王爷的真凶!世子爷,您说是不是?”
在场还有七八个江湖门客,他们各个都不认识秦姜,却异口同声地支持柳约,希望秦姜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一个说:“世子,蛮金蝎他没必要杀了王爷啊!他是最不想让王爷死的了!”
一个说:“我听说秦姑娘最是绝顶聪明,秦姑娘,你你说句话,世子肯定听你的!”
一个说:“世子看不上我们这些江湖人,也别给咱们扣屎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