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世子取双玲珑的一个来回里,干脆利索地杀死王爷,又抽身而逃,避开守在院外的众多亲兵,必然是一个武林高手。”
柳约喃喃:“那还是武林中人……”
“管他是谁,反正不是我就行!”蛮金蝎喘出一口粗气,被铁索勒得太紧,一嚷嚷脖子都红,“□□他娘的,你给老子洗了冤屈,你问啥老子说啥!再给你黄金白银!”
他不止说话粗俗,大约又想着事后跑路。柳约之前还替他求情,如今也直眼瞪过去,半晌重重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个是物伤其类,一个是独善其身,高下立见。
赵元朗不知想到了哪一节,环顾众人,道:“这样说来,谋害我父王的真凶,恐怕只有那一人了。”
“寅道人。”
话音落了,换来满室寂静,无人一时敢问。
最后还是秦姜道:“何以见得?”
他却反问:“不是你在信里说的么?”
她不语。
“诸位,”他不再打哑谜,道:“你们中有几人知道,寅道人,其实就是妙觉寺的无泯?”
语惊四座,除了秦姜。
柳约不可置信,“这从何说起?一僧一道,相貌年龄体态全然不同,寅道人不是关外来客吗?”
赵元朗看着秦姜。
“你也是武林中人,竟不知有□□么?”她知道世子让自己解释,便接下话头,“说是人皮,其实各种皮类皆可,只不过人皮自有五官,最适合贴在脸上,不被人察觉;要将面具鞣得服帖轻薄,必须用碱。寅道人那张脸恐怕是假的,他为何不食酸?因为碱革遇酸则消,□□会坏掉。而且他也并不是不苟言笑,只怕是戴着□□,无法做出太多的表情。”
“就因为他不笑、不嗜酸?”柳约急问:“就凭这两样,恐有污蔑之嫌!”
秦姜道:“自然不是,证据还有很多。”
她花了一些时间把所得的信息、呈于赵元朗的书信里写的,又向众人讲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玉箸台求问的细节。
在妙觉寺,她对无泯说起痨症,种下一颗疑虑的种子;回府后,在文心观寅道人的床上“休息”了一个时辰,第二日便听说他又是换新被褥,又是艾叶熏屋,像驱瘟神似的。
更重要的是,寅道人即使一月中只有几日住在文心观,床榻之上应该也有脱落的头发,但她找来找去,只找到很少的几根,而且还都黯淡无光泽。这便说明,他那头牛心髻其实只是假发而已,真正的寅道人,或者说无泯,当然是个光头。
这就能解释为何她截获的那封寅道人的飞鸽传书。
王爷在妙觉寺呆了一日一夜,全程由无泯相陪,无泯自然抽不出时间去信馆;王爷车舆回府,无泯急要赶回王府,换回“寅道人”的身份,路上匆匆取了书信,却没有时间回信,只得趁回府后的间隙放出信鸽。
同时旁敲侧击地说明,王爷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分身有术,潜入王府,留在王爷身边,尚不知是为了什么。
众人被她缜密的推论折服,并不曾有人提出疑惑,比如江湖门客三百,为何她偏偏怀疑寅道人?又比如寅道人身份成迷,她怎样最初把他和无泯联系起来?
这些细节,都不如“寅道人就是无泯”这个结论来得震撼。既然他疑点重重,而且武功高强,那么最有可能就是行刺主谋。
赵元朗道:“从你留下书信起,小王就已经派人去妙觉寺捉拿无泯,想必明日就有结果。”
李四娘处暂时没有太多疑点。眼看着四更过半,众人皆感困乏,便先行回府,留下兵丁把守。
秦姜也跟着回到王府,依旧回到小院休息。
王府的下人没这个福分,已经开始彻夜准备丧礼。赵元朗要主持大局,也不能睡。他眼里有泛红的血丝,把她送到小院门口,临别时嘱咐:“这两日你小心一些,你拆穿寅道人身份,说不定会惹来麻烦。妙觉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我会给你多添些亲卫,小姐为了自身安危,不要再做任性的事了。”
他此时褪去了几分面具一样的客套疏离,语气中多了一分难得的温和,见秦姜不语,便不再多言,向她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孑孑的背影渐行渐远,略带了些萧索,终于消失在夜幕。
她收回目光,直到再次睡下,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