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吴的面色有些苍白。吕椒娘在车中犹豫道,“苏先生劳累了一路,今日若是要……血的话,我来就好。”
她说得委婉,实则和双雁都曾见过他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实在过意不去。
“我的血可解毒,夫人不必为难。”他却说。
苏吴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车。吕椒娘觉得他和她们非亲非故,能为秦姜做到这一步,极为难能可贵。
她偶尔压低声音对双雁道:“苏大夫有才有貌,还对阿姜一片真心,若他们真要在一起……唉,我准了。”
“可是他很穷啊!”双雁瞪大眼,把声音压得更低,“他不过一个行医的郎中而已!我们小姐可是差一点就成了北海王妃呢!”
两人嘀嘀咕咕,殊不知,微风动车帘,早已将话听在车外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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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姜在一个满月的夜晚真正醒了过来。
头很胀痛。但她好像睡了太久,身子骨节都疏散了,动一动便觉好大不灵便。于是支起身,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屋里有灯烛照明,是一间陌生的屋子。屋中简陋,屋门大敞,四处一眼看遍。外头传来走动说话声。
她慢慢穿上自己的鞋,身子很乏,脑袋也不大灵光,回想着所记之事。在离开北海王府后,记忆就却时断时续,穿插着不知是真是幻的场景,让她怀疑,此时难道也在梦里?
她走到门边,先望见一轮满月,高高悬挂,感到微微的凉意很是舒爽,又见简致的篱笆院里,几人正在忙忙活活,准备桌案香炉,瓜果点心,正要拜月祈祷。
是苏吴、吕椒娘和双雁。
这头吕椒娘跪在干草的蒲团上,手拈三炷香,诚心实意祷告:“月娘娘在上,保佑阿姜早日醒来,保佑我们一程平安到善县,解了她的迷障。”
苏吴听到动静,回望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一处,皆是怔忪。
秦姜虚幻的梦境里,都是这双星月一样的眼眸,对自己展露毫不掩饰的情意与缠绵。如今也看着她,温柔沉静,令人心安。
她扶着门框,痴痴地看着,喃喃自语,“果然还是做梦吗……”
苏大夫的确很好看,但他从来亦师亦友,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呢?
她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小姐!”
双雁一转眼,就看到秦姜靠在门边发呆。
吕椒娘刚把香插上,就圆了心愿,喜得对着月娘娘又磕了三个头,忙和双雁一左一右扶住了秦姜,把她扶到桌边。
“我可以、我自己来……”她红着脸示意自己并没有残废,又瞥了一眼苏吴,发现他也坐在了自己对面。
吕椒娘攥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着,将她松散的鬓发拢到脑后,吸了吸鼻子,“醒了就好,月娘娘真灵验!”
“月娘娘灵验不假,也得要苏大夫三日一碗血地喂着。”双雁从屋里找来梳子,替秦姜把头发梳顺了,又扎了个灵巧的发髻,喜滋滋地努嘴,“喏,苏大夫为了你,腕子都快划烂了。”
几人围着木桌团团坐下,对着一抔满月,方觉圆满。
秦姜抓着苏吴的胳膊,想看他的伤势,“你不必如此,太耗元气了……”
苏吴按住她乱动的手,见她执拗,只得安抚地拍了拍,“我骨血筋脉皆被匿云参玉重塑,可以暂缓你燧阳之毒,以一些血换你的命,还是值得的。”
“燧阳之毒?”她大为不解,不知什么时候中了这么奇怪的毒,“那是什么?”
另一边吕椒娘和双雁正在咬耳朵,“你不是嫌他穷么?怎么又肯帮他说好话了?”
双雁:“就算我不说,小姐也会发现的呀!不如咱们先提了,苏大夫还会记咱们得好,万一以后真成了一家人呢……”
吕椒娘看着秦姜和苏吴一头说话的模样,清了清嗓子,“今日中秋,不谈这些败兴的事,咱们先喝一杯,庆贺阿姜清醒过来!”
几人端起酒杯。
“你不能喝。”吕椒娘拿走秦姜的酒杯,“你刚醒,身子虚,不可饮酒。”
秦姜眼睁睁看那三人喝了一杯。
苏吴剥了几瓣橘子给她。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巫即鼎吗?”他问。
她点点头。
“那鼎里熔炼的东西,可以灭神魂,便是燧阳和冥阴两样。”他道:“这两种矿石,原是一体双生,只在巫即鼎里被分离,燧阳可诱人所欲,使人如登极乐;冥阴相反,会放大人的忧、怖、惊等神思,使人惊恐。说他们是毒,并不尽然。它们彼此互为解药,除此之外,天下其他任何灵物,哪怕匿云参玉也不可解。”
“所以,幻梦中所见,皆是因为燧阳……?”她愣愣半晌,忽不大敢直视那双眼眸里平静的神色。
原本心头那点燥意一点点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