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虚幻,他不曾有情。
双雁好奇地问:“你梦里看到什么了?”
秦姜低头摆弄橘瓣的白络,含糊应答:“乱七八糟的,忘了。”
一阵风动,竹影轻摇。
却原来不是风动。
苏吴慢慢倒了杯酒,掩去眸中神色。那酒他不喝,却箭一样扔向黑黢黢的某处,酒连同盏,并未洒出一分一毫。
那头却未传来酒杯摔落之声,似乎被什么人接住了。
“中秋月圆,你跟了一路,不如出来一起赏月。”他头也不回。
几人皆惊。
那竹丛深处也是一抖,缓缓地,拨开竹枝,灰头土脸走出来一人,只有半边耳朵,另半边贴着膏药。
他手里拿着酒杯,仿佛托着圣旨一般,月光照在矍瘦的一张长脸上,露出喜不自胜又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秦姜失声道:“无泯!”
吕椒娘早提剑上去要砍,却被她拦住。
见了他,方知苏吴所说“跟了一路”是什么意思。
无泯依旧戴着假发,头、脸、手都是灰扑扑的,衣裳也是灰扑扑的,不知是本色还是尘土,总之整个人看起来像在灰里打了个滚似的。
这还是那个庄重精深的高僧仙师吗?
“你跟了我们一路?”她想起他坑得自己如此惨状,便心生警惕。
但无泯仿佛变了个人,看也不看秦姜,如获仙酿一样,把酒喝了个精光,又将酒杯恭恭敬敬递上来,不敢正视苏吴的双眼,“宿佛在上,受小僧一拜。”
然后隔着半个小院,在篱笆边稳稳地磕了个头。
秦姜:“你……”
吕椒娘:“你……”
双雁:“你……”
苏吴迎上她们震惊的神色,十分无奈道:“他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无泯正急切地想要说服他就是宿凤梧转世,以证明自己没病,“宿佛下世历劫,忘却前尘,每隔一甲子轮回一世,待三世历尽,便能归位!”
“他果然有病。”秦姜恍然大悟。
吕椒娘道:“你若再拿已故之人消遣,我便一剑砍了你!”
“小僧说得千真万确!”一只耳的无泯道:“宿佛是武学奇才,小僧曾见您一展身手,无论是心法剑法还是轻功,无一不是宿佛所用!且九霄心法共有九层,凡夫俗子,最多练到七层,而您!”
说到这里,他大口喘气,眼中迸射出激动的神采,“若小僧没看错,您已臻至化境!那是现世秘籍上所没有的——第十层!”
苏吴点点头,“没想到你能看出来,天资不错。”
得了他的夸奖,无泯振奋得又磕了两个头。
“但我不信鬼神,也没有慧根,的确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他又道。
你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叫醒一个狂热的皈依者呢?
无泯的信仰无可撼动,他抛却了对秦姜的偏见,抛弃了他赖以发展的妙觉寺,跟着他所谓的“宿佛转世”,跋山涉水,朝圣而来。
秦姜听说了他一路风餐露宿,躲躲闪闪的历程,简直有些同情他。
于是暂放下芥蒂,在中秋月圆时,诚心诚意地邀他喝了一顿团圆酒。
其乐融融顿时成了鸡同鸭讲。
吕椒娘:“烦死了,好不容易在一起赏个月,还要被个秃头搅合!”
无泯:“请教宿佛今生法名?佛乡何处?小僧好带信众朝圣!”
秦姜:“那极乐神殿说白了置了许多燧阳?你们哪儿来那么多害人的石头?”
苏吴:“燧阳是地底之物,几十年前被偶然掘出。我倒好奇,你们僧众靠什么避开它的引诱?”
无泯:“全靠凭每人所持护宝黑蛟的鳞片加持!宿佛请看!”
他恭敬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鳞,上串了绦穗,递过头顶。
双雁:“你这和尚……哎你不是蓄发么,怎么能叫和尚?你这假僧人满口胡吣,说什么宿佛转世……”
秦姜:“蛟龙是传说之物,你们居然有它的鳞片?”
而苏吴捏着那小小的黑鳞,如有所思。
吕椒娘:“有这鳞片,阿姜的迷障是否就能解开!?”
“不能。”他道。
无泯道了声“三世佛在上”,对秦姜表示歉意,“未料到姑娘竟是佛眷,此前唐突,是小僧无礼。不过小僧有一言,粉红骷髅,女色误人,宿佛千万莫要被劫难所惑。”
双雁:“小姐,这假僧人好像在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