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
他点了点头,然后被沈璧又一脚踩在胸膛,呕出一大口血来,脸面伏倒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
公主望了望沈璧,他的面容背着光火,轮廓阴郁,几近模糊不清。
“公主放心,您暂时死不了。”他道,然后俯身不留情面地去捞她。
月门向外的府苑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的黑衣与众玄甲卫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甫一瞥见那高挺修长的人影,秦姜便心中一跳,猛回过头,正对上一双黑沉似夜的眼眸。
她几乎喜极而泣。
苏吴手中的剑尚在滴血。
三步一尸,流血漂杵。他就这么生生带着兵士杀了进来,终于找到了她们。
沈璧抓着公主的手一紧,受了莫大刺激一般,遽然将她整个攥在手心,浑然不顾对方吃痛至极,动作可算得上有一丝慌乱。
“原来是败军之将。”公主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她整个身子几乎都挂在他怀里,又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来。沈璧暴喝:“她在我手里!你胆敢上前么!范斯!范斯何在!”
“叛将已伏诛。”苏吴冷淡的声线和浑身的鲜血成了鲜明对比。
他慢慢走近前,沈璧却慢慢后退。
前庭里他的侍卫已不剩了多少,沈璧想,只要他撑过这一时,待城外大军涌入,他便可挟着公主退回军中,退至临安,再联络其余部众,图拥兵起事之举。
但苏吴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先一步用话堵死了他的后路,“你当真以为,我只搬来了一千救兵?这一千人不过是先锋而已,如今城外的三万叛军,恐怕已然被八万禁军围追堵截,你料谁胜谁负?”
他走过秦姜身边,将他们挡在身后,终于有人将她扶起,又把昏迷的偃师渡妥帖地搬运到安全处。
沈璧的身边,侍卫们逐渐被围,将他和公主拱簇在内里。但那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毕竟虽有几千人在外,但他们是没法一下子挤进来的,于是不论是亲兵还是僧兵,都被其后包抄而来的军队慢慢蚕食了。
沈璧为什么从外头赶回来?
不就如公主所说,先与苏吴一场争锋,败下阵了,回头来挟持公主,以图转败为胜而已。
他点头,连道了几声“好”,仿佛当真为苏吴的手段叫好一般。
然而目光却恶狠狠地看向他,忽而笑道:“你营营碌碌,不过也为功名富贵。他能给你什么?御医都算不上!你不如跟了我,以你的能耐,若不想做大将军,我分你半壁江山,可好!”
半壁江山。
苏吴品味着这几个字,又看着他在初升的月光和摇曳的火光交替中,透出的几分熟稔的神情,果真像极了他的那位先祖。
“你欲让我做半壁王?”他淡淡回道:“你的先人若真在天有灵,不知会作何想。”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相反,他们很聪明。
比如公主。
她本已沉默不语,闻得此话,终于露出了些许复杂神色,喃喃道:“沈玄则……沈璧……你是半壁王的后人?”
说什么枕边人,她竟连他的身世和身份今日才一并知晓。
“你不也是故人之后?若非他的后人,怎能参透九霄心法,面貌又与之绝类?说起来,我们还有通家之谊。”沈璧却不动声色,只紧盯着苏吴,将剑抵在公主的喉间,道:“让他们退后,你也退后!待我出了王府,自然放她一条生路!”
他一只手臂截在公主腰间,对她痛苦的喘息和颤抖的双腿无动于衷,仿佛十几年来,与他日夜相对的不是她一样。
“你对我,全然虚情假意么?”她虚弱地问。
公主此生中,历经的狼狈时刻,绝不在少数。
她曾因母族卑微,被姊妹们嘲讽、孤立;
她曾委身叛将,像一个低贱的舞姬,为讨好他在席间起舞助兴;
她曾因失了孩子,面对郑珏的质疑和怒火,几近崩溃;
自然,她也想起了被许信松劫持并折磨时,万端的惨状。
似乎如今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仍有一些不同。她不再害怕了,只是微微地侧过脸,余光瞥见了他冷漠讥讽的面容。
“瞧瞧,你竟能问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沈璧道:“专横滥情,虚伪癫狂,若非这一身权势,谁会对你有情?”
公主的目光离开他,落在了已然死去的冯运脏污的尸身上。
“哦,你曾有一条狗,但他死了。”沈璧道。
“但他死了。”公主重复念了一遍他的话,黯然的眉目里有一丝别样的灵韵鲜活了起来,仿佛从前的矜贵与高傲又回到了她身体里。她用十分平淡却笃定的语气道:“并不是没人爱我,他们只是死了。”
所以,她并不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