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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姑娘,过来坐下。”
宛若一声惊雷响彻耳边。
她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轻轻一震,浑身上下嗡嗡作响。
她企图转身打开门,发软的手臂用了最大的力气,门却仍是纹丝不动。她陡然明白今日的一切并非巧合。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仍未离开,像个极其有耐心的猎人,淡然的、尽在掌握中的逗弄早晚囊中之物的猎物。
顾周周无比清晰的在此刻感到了高高在上的审视,锋锐的权势,冷漠的旁观。
她骤然冷静了下来。
她越是狼狈惊惶,只会让人越觉嘲讽,越觉有乐趣。
人的劣根天生,隐秘的愉悦更令人沉迷。
顾周周布满汗意的手心从门上滑落,尽力的挺直脊背,转身朝那人走去。
她垂着头,脚下一步一步尽力迈的稳当,克制自己的颤抖。
她平平庸庸一个乡野长大的农女,未见过太大权势的模样。
她自然还是怕的,更何况这个人,本身就具有只手掀涌权势风云的能力。
她孑然无依在这京都中,
生杀予夺,尽不在自己手中。
几步外,眼帘映入了双月白绣竹纹长靴,她住了脚,端敬福身:“殿下。”
声音有些干涩,又像根木头一样站住不动了。
谢辞璟皱眉,淡淡道:“不是要请孤喝茶,愣着做什么?”
顾周周讶然抬眸,他怎么会知道,随即很快明白请喝茶之事是南松故意提起。
压下股愤然,顺着谢辞璟的视线望去,便见他目光落在茶盏上。
无言暗示。
雅间内只有窗边一玲珑高脚茶几,左右两边各一座位。中央广阔空荡,铺着柔软波斯地毯,专供乐者舞者、茶博士演艺。
顾周周重新垂落眼睫,她眼睫稀疏,淡色,像暴雨后的残破蝶翼。
她只得再向前两步,贴到高脚茶几边侧。这样,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几寸,她从未和年轻男子这么近过。
成年男子的气息压仄迫来,四面八方像网一样将她拢住,依稀觉得是有些冷的香味。
但她不敢多闻,只觉得怕,那气息似生了触爪,露出的皮肤都被不容拒绝的触吻、痴缠。
胸腔咚咚地跳着,手下动作慢极了,耳垂红透带着一抹慌张。
谢辞璟目光盯住她的脸,仔细看她面上每一抹神情。她乌发尽数挽起,露光洁的一张面和细白脖颈。
许是紧张,她白皙耳垂充血,红意像朝霞一般渐渐漫上面颊。
疏软的睫毛颤抖不止,似雨中被一瓣一瓣打落的桃花。唇瓣因紧张而略显干涩,粉色舌尖撑不住溜来舔了一下,留下濡湿痕迹。
他眸光逐渐加深,但他什么也没做。
不过一个小姑娘,怕得很。
顾周周顶着露骨的视线,尽量专心沏茶。
她在书上看过如何处理,只是守琢院中没有好茶,她喝惯了白水,泡茶不过是糊弄一二。如今临枪上阵难免慌乱,但她动作慢极,并不给人看出她的生疏。
第一遍是洗茶,要用滚水烫茶,泡出的水倒掉,以洗净茶叶的杂质。
谢辞璟端坐,修长的手臂搭在桌上,如玉骨般的手指曲起,一哒一哒轻敲在茶案上,隐约透着股燥意。一声声落在耳里,催命一般。
滚水烫过几秒茶叶后,顾周周瞄了右侧的手臂一眼,不敢用右手倒茶汤,怕不小心碰到殿下的手,便用了左手。
左手握住茶盏时,她微微颤了下,茶盏太烫了,还未曾好全左手的新肉被烫的发红。顾周周忍下痛,迅速倒完茶汤,再添滚水,便算好了。
“殿下,茶泡好了。”
顾周周有些拘谨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敬还是不该敬,她不知其中的分寸。这茶她泡的也全无把握,不知是何品种,该煮还是该泡,该泡几时几刻。
谢辞璟早就查清她短短十几年的具细,知她无人教养这些,便未曾讶异,甚至见她淡然平稳,还颇觉有几分沉静品质。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先坐下。”
顾周周偷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别开视线,小心翼翼的坐了三分之一椅子,手脚乖乖并拢,两人相对而坐,只盯着茶盏看。
对面姑娘手乖脚乖束着,耷拉着脑袋像是被提起耳朵的泥兔子,谢辞璟望着,不由轻笑了声。
听见笑声,她似听见风吹草动迅速竖起耳朵,眼睛瞪的微圆,又不敢乱看,最后颤颤巍巍耷拉下去。
谢辞璟秀若山峦的眉微挑,以手抵唇微咳了声。
“看着孤如何做的。此茶叶色清白皎然,似含霜沾雪,名明月。”
说罢,他静静起手。
眼前人青色衣裳,眉目如画,袅袅雾气中貌似谪仙,举手抬袖间自带高山流水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