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却如平静湖面,似乎再也泛起一丝涟漪。
日融烟暖的春日,李檄却如孤身入了凛冽深湖,泛起冰冷惧意,他低声道:“山栀一事,是朕忘了,订婚那日,朕更不该责你奢靡……”
“陛下。”姜诺上身挺直,恭敬的福了福,开口道:“陛下国事繁忙,若困于此等微末小事,岂非臣女之罪?过往之事,已无对错因果,那日殿中,臣女已将话讲明,陛下若有旨意,可让礼部或太常寺代为传达。”
礼部传达,言外之意,自是将退婚一事过了明路。
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可她仍甚是坚决。
李檄心里闷闷的,拳头更攥紧了几分:“这是你我二人之事,朕……未曾告于旁人。”
姜诺缓缓摇头,语气如春水般柔和,又如冬日寒冰般冷硬:“皇后废立,是国之大事,陛下和臣女,虽说未曾成婚,可毕竟也曾有婚约,按律,该提前知会太常寺,以免朝中动荡……”
“诺诺!”
李檄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胸口上下起伏,眸孔渐渐泛红。
废立,退婚,造册……
句句惊心。
她怎能真的谈律法?
她怎能谈起这等事时,面容如此平静?
李檄攥着她手腕,细嫩的皮肉温热柔软,李檄微微安心,低声道:“你我二人身份如此,一步走错便覆水难收,朕知这段时日,对你多有忽略,你怨朕怪朕,朕都受着,但婚约非同小可,你切莫为了一时之气,泄于旁人,到时满城风雨,又该如何收场?”
李檄语气渐渐强硬,幽暗冷峻的黑眸浮现微微的急切。
姜诺却轻轻弯起唇角。
李檄仍觉得自己不过一时之气,还在提醒她任性的后果。
后果无非便是废了婚约,皇后另有其人。
这是她从前的噩梦,也是她如今的心愿。
“陛下所言,臣女惶恐。”姜诺淡淡抽出手腕,规规矩矩行了礼,抬眸道:“臣女非一时之气,国母之位,臣女位微,难以任之。”
“诺诺!这等场面话你还要说到何时?”李檄毕竟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听她再三说退婚,也气得红了眼眸:“你话说到此种程度,却连真话都不愿告诉朕。”
姜诺抬眸,轻声道:“也许是臣女长大了,更知道心疼自己了。”
“您从未心系于我。”姜诺下意识避开视线,不去看李檄通红的眼眸,她轻轻握紧拳:“我也不再心系于您了。”
李檄身形微晃。
她说得字字真切,句句诚恳,以往,她便是用同样殷切诚恳的神态语气,诉说对自己的想念爱慕……
春日阳光照在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刺得眼睛酸涩生疼。
“不心系了?”李檄仓惶的移开眼眸,沉声道:“夫妻一体,怎能骤然轻离?”
“陛下,我生在陇地,这些大道理对我本就无用。”姜诺摇头,语调清澈道:“水滴穿石,绝非一念。您心中无臣女,莫要误臣女终生。”
声音和缓温雅,却让李檄如坠冰窟。
从小到大,姜诺都乐颠颠的跟在他身后,撒娇乖巧:“我要好好长大,快些嫁给表哥。”
如今,他和她的婚事,倒成了误她终生?!
她向来依赖他粘着他,满心满眼皆是他一人,怎会图谋离开呢……
李檄缓缓握拳,低沉的声线有几分颤抖:“你我二人一同长大,算来已十年有余,如今,你却说朕心里无你?”
姜诺轻轻笑了,她看向天际流云:“我养了三年的狸奴,和陛下提过很多次了,它的名儿是?”
李檄一怔,旋即皱眉,这等微末小事,他自是从未留心过。
“我最喜吃的酥点,您还常让王公公去宫外买来赠我,您可知那糕点是哪家?”
李檄握拳,姜诺的确不止一次提起过,可这些琐事都有宫人操心忙碌,她虽提过很多次那店名,可自己又怎会留心?
“上次去迎使臣,臣女试穿了好几条裙子,有条是您特意说好看的,那裙子又是什么色?”
李檄哑然。
此事不过一月,他本不该忘,可当时他本就随手一指,如今又如何去想。
“还有……还有我父母……”姜诺语气已微微哽咽:“你可知……可知他们的祭日?”
李檄哑声:“七月……”
七月是国祭,他身为国君,自是知晓。
可哪一日是姜诺最难过的日子,身为从小和她订婚的男子,他竟……回答不上。
“事事不知,件件不晓……”姜诺不知何时已满眼是泪,一桩桩一件件,她早就想问,却唯恐他答不出,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一句也不敢问,可如今,小心遮掩的一切,却袒露于二人面前:“多可笑,您……还说您心中有我?”
她本来不愿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