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二十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于淑慎打了个寒颤,从裹得似蚕蛹般的棉被里伸出一只瘦白的胳膊,接过妙春递过来的汤碗,送到嘴边浅抿一口,“三妹妹不哭了吧?”
妙春秀眉微蹙,欲言又止道:“小姐……方才您为何在夫人面前替三小姐遮掩,明明是她把您推到池子里的…还颠倒黑白说是你自己不小心跌进去的……”
发苦的汤药顺着喉咙下肚,于淑慎皱着鼻头道:“三妹妹年纪还小,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快去倒杯清水来,这药怎的一回比一回难以下咽?”
“您总是这般心善,您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说得有多么难听!”妙春走到桌子边,提起茶壶欲倒水,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她冷哼一声,扭头抱怨:“小姐,您瞅瞅,他们连口水都不给您喝……!”
于淑慎轻轻睇了眼揭开盖的空茶壶,撇撇嘴没说话,半晌,她启唇道:“你去烧些热水来吧。”
看妙春杵在原地不动身,她无奈摇头,耐着性子道:“人家就等着看咱们笑话呢,你如此在意,可不正着了人家的道儿?好妙春,你快去吧,我嘴里难闻得紧呢。”
妙春看了眼对面笑意盈盈的于淑慎,一腔的不平散了大半,于是鼓着腮帮子嘟囔了句:“我去。”
待妙春关门离去,于淑慎撑着床榻下地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照出一张柔婉的面容来,眉戴青山,秋水翦瞳,本该一颦一笑皆是风景的水眸中,却是一片死寂,犹如雪夜中的孤月,令人却步。
她自妆奁内取出两只红玛瑙耳坠,放在掌心瞧了又瞧,须臾,她紧紧攥住耳坠,喟叹一声。
今日是三妹妹的生辰,谁知她竟“不小心”落入了湖中,连备好的生辰礼也一同掉了进去,那湖深得很,又赶上入冬,没人愿意下去捞生辰礼。
没了东西,她自然得再准备一份,这副耳坠是她攒了一年的月钱买的,她一直没舍得戴,眼下只好送给三妹妹。
垂眸思虑的功夫,妙春捧着一壶热水推门进来,偏她看得出神,妙春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梳妆台上,轻声问:“小姐,您拿它出来干嘛?您不是都不舍得戴的吗?”
“把它包好,送去三妹妹院子里,你亲自去。”于淑慎松开耳坠,捧起杯盏吹了吹,“现在就去。”
妙春拿起耳坠,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
是夜,于淑慎洗漱过后,飞快躺回榻上,屋里没有碳火,她要是再慢一步,怕是明日起都起不来了。
每年入冬,她的屋子里都是冷冰冰的,她不像大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几位姊妹,都有娘疼爹宠,她的生母在她六岁那年就患了失心疯,莫说疼她了,不打她就谢天谢地了。
因为母亲的缘故,父亲也不待见她,她曾掰着指头数过,她已经有一年零三天没见过父亲的面儿了。
都说大户人家的下人最是势力,可于家这七品小官家的下人也没好到哪去,下人们见她不受重视,小到每日的饭菜,大到每月的月钱,都变着法地克扣,你一点,我一点,到她手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好在她身边还有个妙春,妙春从小就来了府里,名义上是伺候她的,实则算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是这个家中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她翻了个身子,面朝门,透过窗棂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下飘散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偶有寒风刮过,吹起片片雪花直往门窗的缝隙里灌。
她缩缩脖子,合上眼。
这时,外面响起起一阵交叠脚步声,快慢不一,待响动近了,妙春恳求的声音传来:“三小姐,小姐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她还有脸睡?!”于淑惠杏眼一斜,用力推开妙春,撞门而入。
于淑慎堪堪坐起身来,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三妹妹,可是有什么要事寻我……?”
“于淑慎!”于淑惠玉手一摔,一对儿耳坠赫然坠落,她定睛一看,是几个时辰前她让妙春送过去的生辰礼,她不明所以,柔声问道:“三妹妹可是不合心意?”
妙春仓皇把耳坠拾起,愤愤不平立在一旁。
于淑惠冷笑几声,“你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还故意拿这等下贱货来糊弄我,现在又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叫我恶心!”
“三小姐,这可是小姐攒了一年的月钱才买的!你怎么可以如此……”于淑慎看了妙春一眼,示意她闭嘴,妙春暗暗剜了眼于淑惠,不甘退到一旁。
“三妹妹不要怪罪,若三妹妹不喜那耳坠,明日我再为妹妹换一份礼物可否?”于淑慎不气不恼,很是好脾气地安抚道。
于淑惠小脸儿一垮,她若是还嘴自己还能揪着不放,可她偏偏不急不躁,连句硬话都不曾有,这倒是令她满心的火气无处可撒了。
她走近于淑慎,嘴边扬起一抹讥笑,“二姐姐,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