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从你教会我《致橡树》那首诗开始,我就开始喜欢你,
所以我也想教会你一首诗。
我是如此丰盈,比一片麦子沉重,
但是我只是低着头,
接受月光的照耀。
蒋迎杭,你是我的月光。”
语言是需要文化的,但偏偏十几岁的罗贝锦是个文盲,这封表白信,文言内容尴尬又带着青春的燥热,且做作。
“所以我也想教会你一首诗”——文盲的过度自信在身上。
如果老天开眼,那一定会劈死她,避雷针指哪劈哪。
罗贝锦羞赧之意一路从脚底板传到了脑颅顶,比沸水开泡还要烫,她低着头,手里那本书沉沉地挂在她手上,仿佛双脚都被连累到扎入土底。
蒋迎杭只要敢笑他一个字,她不仅赶走他,还会当场晕倒,没开玩笑,会死的。
罗贝锦:“我……”这不是我写的。
说不了拙劣的谎。
她以为蒋迎杭会说点儿什么,或是回忆起当时,或是问她现在,总之要揶揄她一顿。因为她接触的所有人都会是这样。
但什么都没有,这件事像一阵无足轻重的风儿。
他只把那张信纸放进了诗集里,书被他从罗贝锦手里抽走,再合上,放回原位置,而后拿起另一本童话书:“罗贝锦,你看这么多书啊?”
罗贝锦双脚卸下了重量,变得稍许轻盈了,她囫囵吞了口水,很内敛:“我那时候心智不成熟。”她一语双关了,蒋迎杭能猜到吧?能的吧?
蒋迎杭回复的也很笼统:“确实。”
较罗贝锦的文学修养,她认为这应当是明白了,理科状元再猜不到,那真的可以开瓢检查一下是不是跳楼摔坏脑子了。
“我明天六点还要上班,先回去睡觉了……”罗贝锦很想逃离这里,想得抓狂。
蒋迎杭问他:“这么早?干什么工作?”
“菜市场卖鱼的。”罗贝锦如实回答。
她看到蒋迎杭表情一时难言的怪异,逐渐对她“嗯”了一声:“早点儿睡吧。”
罗贝锦退出房间:“你也是。”接着脚步一顿。
“你要是想洗澡就去楼下那个大浴室洗,这个柜子里应该还有新毛巾什么的,都能用,别…拘谨?”
她已经了解透彻了,其实鬼不用洗澡,也不用换衣服吃饭,他们就是一个虚拟的漂泊态,所以这个世界一切杂质都不会沾染上他们的身体或内在。
蒋迎杭又对她说了谢谢,罗贝锦点了下头,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
她掏出手机看了会儿,纪燕佳几分钟前问她:睡了吗?
罗:没有。
纪燕佳:早点儿睡,今天累吗?
罗:还好。
纪燕佳:明天工作好好表现。
罗:嗯。
纪燕佳:有遇到她们吗?
她知道纪燕佳说的是那些邻居们,纪燕佳说那些邻居喜欢嘲讽以及说闲话,让她看见了就当不认识就好,要是问起来她们的状况,就一并往好了说。
在罗贝锦记忆里,这些邻居是喜欢说闲话,但是她妈也喜欢跟着那些人说闲话。罗贝锦也真害怕跟她们碰上面,免不了像纪燕佳说的那样……踩两脚落井的□□。
不然她白天就回来了,还至于待到天黑,就是怕被看见。
罗:没遇到。
纪燕佳:注意安全。
罗:你在湖北还好吗?
纪燕佳:挺好的,早点儿睡吧。
罗贝锦收拾好行李已经快凌晨,满身疲惫地躺在床上,阖眼要睡,又很精神。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半夜突然惊呼一声,她竟然带了一只鬼回家。
而且情书,被发现了啊我c……
她把枕头蒙在自己脑袋上,延迟的自惭形愧又完好无损回到自己身上了。抓马的一天,好样的,罗贝锦。
早晨五点半,罗贝锦戴上遮阳帽,围上口罩,塞了两个冰凉贴在自己包里,以及一把小风扇,一管防晒霜。
她没想到蒋迎杭也起来了:“这么早?”
蒋迎杭说:“晨跑,注意安全。”晨跑是高中时期留下的习惯了,那时候全校晨跑估计只有蒋迎杭一个乐意的,他把运动当作释放压力的好办法,这些年罗贝锦一直做不到这一点。
他又说:“明天我跟你过去。”
哦?
哦。
哦?!
为什么是明天?罗贝锦正想问,鬼已经上楼回卧室了。
她出了小院,遇到了也是晨跑回来的刘叔,刘家哲,这几年他没什么变化,他们一家就住对面,罗贝锦若鹌鹑似的把脑袋低下去,双手揪着包绳带,内心祈祷,认不出来。
希望没看到她给小院落锁的那一幕,不然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