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晨是最舒服的,空气很凉爽,草叶上还挂着露水,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空气中伴着丝丝缕缕的栀子花的香气,写了一张大字,读了几页医书,姜南抻抻胳膊,晃了晃脑袋。
栀子花不能细嗅,太香让人有些受不了,掸都掸不开,又叫‘碰鼻子香’,为文人雅士不取,以为品格不够高尚。栀子花若是会说话,怕是会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这些文人雅士说:“老子就要这样香,香的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常有人把栀子花与白兰花相比,白兰花花朵半开,娇娇嫩嫩,如象牙白,香气文静,略带清甜,姜南觉得这白兰花气韵有些像那位尚书府的苏女郎。
只是今日这位白兰花苏女郎却在一缕炊烟喝闷酒。
姜南对苏五娘眯眼笑道:“儿这里可不是供女郎买醉的地儿。”
食案上三个空酒壶,第四壶也欲见底,苏五娘扭头看她,“姜小娘子这里的酒是不是掺了水?怎么不醉人呢?”
姜南笑道:“若是买醉解忧,即使酩酊大醉,明日酒醒,不还是得面对现实,酒只能解一时之忧。”
把食案上的酒壶收走,又让跑堂端来清粥小菜,并四瓣切开的咸鸭蛋。
一缕炊烟的庖厨很会做酱菜,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酱。萝卜、胡瓜、菘菜、莴苣、蒜苗、藕,乃至核桃、杏仁,无不可酱,庖厨自有一套说法,“以自流井中粗盐腌制乃佳。”
姜南拍马道:“莫如写一本《酱菜谱》,将是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
庖厨无奈一笑,“小娘子惯会使促狭。”他自己就是想写,字尚且认不全呢。
与南方甜口的酱菜相比,这位做的却偏咸。咸口的酱菜加上咸鸭蛋,喝着清粥,能将酒带给胃里的火辣融化掉。咸鸭蛋是姜南张罗端午用的,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带壳切开是酒肆待客之法。
袁子才的《食单》里有说咸鸭蛋的另一种吃法,敲破‘空头’,用竹箸挖着吃,竹箸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一缕炊烟还有用咸鸭蛋与豆腐做的一道菜,叫‘朱砂豆腐’,上座率也很高。
苏五娘伸手接过姜南递来的吃食,神色却稍稍有些不自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袁子衿议亲了,对方就是高十三娘。”
原来是为情所困。
申国公不喜与朝臣结交,自然不会与权贵结亲,袁子衿父亲一介散官,袁子衿也只是折冲府都尉下府,如此家世正合了申国公心意。
“高十三娘能同意?”姜南歪着头问道,这位小娘子爱慕的是折冲府的另一位都尉吧。
苏五娘苦笑:“高门嫁女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得门当户对,申国公自然对袁家无有不满意的......”
姜南摇头,真是可惜。
袁子衿不想背上依靠女郎家势力攀升的名声,而苏相又是一位极有政治野心的,姑爷定是要在有前途的年轻官员中还要出类拔萃,比如那位崔都尉就很合适,断不会让苏五娘嫁给如今的袁子衿。
苏五娘原想,若是他日袁子衿功成,再与他谈论婚事,打算一直耗着,可是这个他日也不知是几时。
唉,父母有上进心,子女的鸭梨很大,古今都一样呀。
“可是,袁郎君他也......愿意?”袁子衿可是知道这位高十三娘心悦自己的同袍。
苏五娘撇着嘴,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已经定下了?”
苏五娘摇摇头,又准备那酒壶给自己倒酒。
“女郎怎么带着手套?”姜南这才注意到,苏悦手上带着一个丝绸手套。
“带着不会刮花指甲,也好看。”姜南听出言语中有些躲闪的意思,只是苏五娘不想她再问下去,姜南只好闭口不再问。
姜南认为雅间不开阔,故而苏五娘一直郁郁寡欢不得排解,提议两人去到院子里。茶饮子放在一张较大的方凳上,姜南坐在藤椅上,苏五娘在秋千上晃荡。姜南宽慰到一半,苏五娘又让上酒,这女郎情绪波动一阵一阵的。
姜南拗不过,只得让桃花把酒端过来。苏五娘举着酒杯:“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若是将袁子衿灌醉了,他敢不敢就不去迎亲了?”
姜南也心疼,苏五娘原本是多么潇洒的一个人......这会子竟讲出这么不合道理的话来,当真是太喜欢,伤心了。
正畅想着,却见外面进来一个人,马车停在一缕炊烟门口,婢子奴仆跟着一大片,为首的婢子四处张望,跑堂很快就过来招呼了。
苏五娘闻声去看,脑子顿时一滞,真是冤家路窄。
姜南也懵在当场,门外站着的不是高十三娘又是哪位?
高十三娘浑不在意姜南还在,她看见苏五娘了,她倒是先开了口:“五娘也在?你也是来找袁郎君的吗?”
姜南与苏悦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