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射弧终于击中脑门时,我已经置身于街边的站台前了,完全不记得如何下的车。眼前是梧桐叶纷飞的街道,穿着考究的年长者正悠闲地倚在昂贵的车子旁聊天。我困惑地揉了揉眼睛,将站台的名字与脑海中伦敦交通线路图里的标注一一对应。
倒也不算偏僻的区域,只是与我生活的那片地方处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上。
我有些迟疑地转过身,缓缓迈动着步伐。不规则地遍布在我目力所及的前方,和翠绿的灌木丛一起摇曳着——大片大片鲜艳的红玫瑰,就这么高傲地盛满了前面的路口。
实在是稀奇的风景。泛着紧张的期待感慢慢浮上了心头,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冲着那片玫瑰园稍微加快了步伐。虽然一直在伦敦生活到了现在的年纪,却连游乐场这样的娱乐场所也没有去过,旅游更是从来没有的事,至今为止见过的自然风光,也只有马术场和私人园林一类,说起来还真是有点悲伤......
巴士站台、两边的店面和报刊亭、加上街道管理窗口的装修都洋溢着中世纪复古风情。脚下梧桐的落叶被我踩得嘎吱作响,终于穿过了整条街道,慢腾腾地到达了拐角的路口。“玫瑰庄园”近在咫尺,我将目光从对面那片红色的海洋中挪开,向右边更远处眺望着。
关于庄园的幻想适时地破灭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伦敦市区来着。
虽然期待结结实实地落空,但我却并未感到沮丧。眼前大概是富有人家的独立住宅群,除过对面独树一帜的玫瑰花园,其余的便只是一幢幢独栋,和典型的欧式小园林罢了。与我居住地整齐划一,墙体煞白的乔治亚联排楼相比,完全是风格迥异的样子——镶嵌在红灰砖墙上,形态各异的凸肚窗、高矮相间的人字形屋顶与角塔相错而立,甚至还出现了全橡木的房屋构造......
简直像是,《现代世界的诞生》里的欧洲田园的插图似的。
越看越要目瞪口呆了。我穿过马路,在环绕玫瑰花园的矮栏边站定。身边或简约或繁复的复古建筑只是安静地伫立着,我脑海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宫殿设计瞬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莫名地......想要看个够。
我不假思索地跨过了不及我膝盖高的矮栏,站在了花园的石子径上,在红色波浪的轻抚中向更深处眺望。
如果说这片田园风光中的精巧建筑是传奇工匠的手作,那么将我吸引到此地,这幻境般的玫瑰花海所属的宅邸,绝对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员啊。
不仅规模上是其他房子占地的一倍有余,主屋的墙体也是温润的象牙白和浅蓝着色,似乎是摒弃了传统田园别墅的大面积红灰砖块,只将它们点缀在了尖尖角塔的外墙上;古典的铁艺围栏之后,能看到十分高大的三栋雕塑喷泉,几乎遮住了正中的门庭,但配合着两边大气十足的廊柱,整个门廊部分却是显宽广了。
啊啊,看不到了,要近一点——
还是第一次想要牢牢记住某物。这样的心情不断驱使着我,如同着了魔一般沿着窄窄的石子径前进了不少,全然忘记了这是他人的住宅。脚下的小路已经不再向前延伸,所踏之处一片柔软。我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呆愣愣地,孤身一人站在玫瑰花园中央的草坪上了。
慌乱还没来得及发酵,身后忽然腾起一股被注视着的感觉,毛刺刺的凉意顿时窜上了脊背。
我立刻扭头,看向了身后。
目光锁定对方的一瞬间,钢针般锋利的剧痛感,却猛地贯穿了我的脑袋。瞳孔骤然失去了聚焦的能力,脑中无数堆叠的记忆顷刻间崩塌,错乱的碎片毫无章法地拼凑着,反复刺入神经——痛感迅速爆裂开来。
我死死抱住头,跪倒在了地面上。
置身于崩溃边缘,在被泪水浸透,剧烈颤动着的视野中,好像有谁奔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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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在做什么。
十岁的迹部景吾皱着眉,低头看了眼手表——他已经在自家花园外边盯了五分钟之久,却仍没弄明白里面那个莫名奇妙的家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看也不像游客,或者单纯喜欢玫瑰花的人。并没有悠闲欣赏风景的神态,而只是呆愣愣的站立着。迹部微眯起双眼,警惕地打量着花园里的约莫与他同龄的女孩——无论怎么看,她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自己家的房子上啊。
难不成,是小偷来的?
这个猜想刚冒出头,他便自顾自地轻哼了一声,干脆地否定掉了。找小孩子来踩点,根本就是连笨贼都干不出来的事,更别说小孩子自己行窃了。花园里的女孩仍维持着呆立的姿态,秋风轻微地扬起了她沾着灰土,脏兮兮的裙摆。
迹部挑了挑眉,放松了警惕着的神经。
流浪汉的小孩。
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伦敦的流浪汉,一般是不会有打扰他人的觉悟的,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路边、屋檐下,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像坐禅一样坐在那里。偶尔也会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