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西北方的芳林街上,有一家远近闻名的清远茶社,每天来往人群络绎不绝,靠的皆是三件事。
这第一件事乃是茶社选的皆是清明节前最嫩的西湖龙井茶,要么就是来自云南的普洱,每日限量,先到先得,因此引得来往客商都想来此品一品这正宗新鲜的茶品。
第二件事是这茶社的老板柳三娘身姿绝艳,品貌上佳,又生得一个极好的头脑和凌厉的嘴儿,虽不知她曾经的经历,但是就凭这连路过的大娘都愿意和她多说两句的本事,那座上宾自然又是少不了了。
至于这第三件,乃是这茶社请了一个极好的说书先生,名唤作“江湖百晓生”的,上至皇宫秘辛,下至武林逸闻,家长里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因此爱凑热闹的京城人也皆都乐意来这里品品茶,聊聊天,兼着听点八卦事儿。这不,今天清远茶社就又开了摊子。
只见站在台上的百晓生一拍定堂木,努起腮帮子亮着嗓门喊了一声“书接上回”,台下原本喧嚣熙攘的人群就顿时间噤了声。
“话说上次讲到,这民间首富姚家的宅子就此荒废了,从那以后就有了闹鬼的传闻。这天,有个外地赶路的书生不明就里,身上钱银不够,误打误撞进了这姚家的宅子过夜……”
台上的先生说的绘声绘色,底下的人也是听的聚精会神,只不过总有那么几个身带反骨,不爱配合的。
“就这?民间轶闻?我还以为能讲出什么新鲜玩意来。不是说今天会说点什么皇宫秘辛吗?小爷我就爱听这些禁忌的!”
旁边另一个闻言也低下头来跟着连连附和,“是啊是啊,不过是姚家宅子闹鬼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这事,不新鲜。”边说还边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他们说话的音调不算高,偏偏就在这十分安静的当口,因此下面的其它客人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甚至连台子上百晓生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百晓生瞥了台下两人一眼,看得出穿着不俗,只是语言行状无礼,想来是什么纨绔子弟。
他也不急,这些年在外面走江湖跑场子,类似的人可见的多了,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书生错投姚家宅子的事。
台下其它客人见百晓生并未因这两人的言语受到任何影响,便也都敛了心神,继续听着了。
姚家宅子的故事眼看到了尾声,众客人都啧啧称奇,只有尚有些意犹未尽。
本来以为这百晓生今日的表演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台上的人话锋一转,忽的又一拍惊堂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尔后翩然的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用扇尖点了点台下刚才交头接耳的两个人。
“方才两位仁兄说到我讲的故事不够稀奇,那现今,我就再饶一个。是有关皇宫秘辛的!”
台下的人反应过来,也都不急着走了,连连叫着好,有的人则以手托腮津津有味的听着,盖因这百晓生说的东西确实是绘声绘色的有趣,让人彷如身临其境。
“我要说的,是事关当今圣上的一桩事。”百晓生煞有介事的抬起双臂向一旁的空气拱了拱手,以示尊敬,尔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圣上继位已五年有余,却从未沾过稍许美色,后宫也一直空悬至今,有人道他乃是一代明君,乃不知他实际上好的是男色。”台下听完一片哗然。
百晓生见自己预想中的场面出现了,不禁十分得意,然后又不紧不慢的抛出一个惊天大雷,“而且,圣上之所以能以次子身份入主朝廷,乃是他当年的长兄章怀太子忽然病逝所致,但是章怀太子的死,或许也与他有关……”
***
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逐渐烧尽,宫女拂袖轻手轻脚进了建明帝徐鹤染所在的寝房,打算再续上一些。
徐鹤染向来有夜里难寐的症状,一旦入睡极易惊醒,除非用上这御医坊特地配制的安神香,才能稍微睡得踏实些。圣上如今日理万机,没有一处是不需要忧心操劳的,虽然现在是寅时,但是距离他睡下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
正慢慢将新香往香炉里添的时候,一只手从床围里伸了出来,尔后鼻音浓重又带着满满困倦的一声询问从围帐里传来,“几更了?”
正缓缓将香炉盖上的拂袖手一抖,反应过来后立刻放下手中物什,起身匆匆前往了床帐那边。
“陛下,已经五更天了。可是奴婢换香的声音太大,扰了您的清净?”拂袖担忧的问道徐鹤染。
彻底将手伸出,将床帐抚到一边,一张略显苍白但又有些年轻稚嫩的脸露了出来,“无碍,只是做了个梦惊醒了。既然已经寅时了,那就更衣吧。”
知晓再过半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候了,拂袖没有反驳,迈着步子去拿徐鹤染的外氅。时值冬日,从寝殿去前朝的那段路既长且寒,没有用来遮风挡雨的东西,是万万不行的。
徐鹤染将腿从蜀锦缎面的丝被里伸出来,一股寒气顿时席卷而来,连带着头也痛的更厉害了些。将鞋子穿上,徐鹤染弓着身子闭眼揉搓起了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