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愚的魂魄好似鸡蛋被打散了一般,大脑也因为太过混乱而停止了思考,在她和周遭之间筑起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猛地被身后的人推倒在地,倒下时手掌与地面摩擦出两道血迹。
“叫你呢,你是聋了吗?快点儿走!”
方若愚被揪起来,牵着走到 “人市” 。两个人贩子在“人市”的某处停下,热络地和一个嗑瓜子的妇人打着招呼,把手里的卖身契交给婆子。
“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方若愚没理她,低头碰了碰手掌上的伤口。好像也不是很疼,会不会是在做梦?方若愚接着把食指的指甲嵌进伤口,越来越深,可就是没有强烈的痛感。这让方若愚有些满意又有些苦恼。
“好姑娘,把头抬起来让老身看看呐。”
方若愚感觉头发扯着头皮,把脑袋向上拔,但怎么还是不疼呢?
“长得挺标致的,就是怎么不说话呀,我说你们俩可别砸我饭碗,跟我做买卖的都是大户人家,别卖个哑巴给人家啊。”
“不会的,干娘,你这小妮子,刚才不还说话呢吗,现在怎么跟断了气儿似的。”
“大哥,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打一顿就都成了。”
“打你妈的辣骚屁,把人打坏了, 是你去开交,还是老身去开交呀。”
“那,依您老看……”
那婆子自言自语道:“本来也是照顾他家少爷起居的,又不是纳妾,可没给我这么多银子,不会说话也不打紧。”
婆子的瓜子儿皮儿正好吐到男人脚边,她抬眼一望,叹了一口气道:“我说你们还不把套子从她身上解开呀,一会儿人家来了,看着像什么样子,你们也快走吧,人我就收下了,这是银子。”
婆子抬头看了看方若愚,“这身衣服可不行,老身给你买一件,你穿上也体面点儿。”
说罢,那婆子带方若愚去一家估衣铺买了一身二手的蓝色衬衣套上。
良久,一个自称是管家的人和婆子打了照面后,把方若愚领到了驴肉胡同。
方若愚很想逃,每当她有应付不了的事情时,这种想法就会非常强烈。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只要自己跑的速度绝对快,就可以脱离困境,把它远远甩在身后。或者速度再快一点儿,别人就看不见自己的身影,那就意味着她有机会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她已经筋疲力尽,身体不允许想法独立出去。她饿得不行,急于吃上一口饭,只能像只疲惫的狗一样跟在管家身后。
正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巷子里很安静,不时的几声乌鸦叫显得很突兀。阳光洒下来,本应该是温暖的感觉,但是似乎风头更烈一些,有些让人凉得刺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燃烧的味道。方若愚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把自己的影子踩碎了。
一进大门,就有一种朽木的味道扑鼻而来。这种味道,方若愚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她闲暇时就愿意去逛古建筑,门里就是这种味道,闻得方若愚心慌难受。门后立着一块儿雁翅影壁,两侧磨砖对缝的影壁呈八字形内倾,在中间的影壁前面形成了一块儿局促的阴影,略显压抑。
方若愚抬头看了看,天上空荡荡的,太干净了,什么也没有。正好有足够的空间能够容纳自己,可惜她逃不上去。
一路上耳边不停传来风的呼啸声,过了垂花门,就跨进了第二个院落,方若愚看向四周。她发现连接东厢房的抄手游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本来是看着前面出神,见有人经过,本能地把目光转移到了方若愚身上,两人眼神相撞。那人面带忧伤,肤白如月辉,唇色柔顺如红裳。上半身斜倚在廊柱上,眉心微蹙,却不留痕记。眉头层层叠翠,衔露含珠,晕染至眉尾。眼神迷离似夜雾,同时也散射出碎星一样的凝光,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突然闯入的两人。方若愚看着他,那种飘散的孤独感勾起了她对自己的怜惜,眼睛一酸,感觉周围都虚化成了湖水,那人正被水流逐渐推离她的视线,周身尽是寒凉之感。
“我带你去见夫人。”
方若愚被领进正房,一个鹅蛋脸,含烟眉,垂眼尾的女人身体柔柔地向□□斜,小臂支在桌子上,上下打量着她,神色刚烈而哀婉。
"这就是给哥儿买的仆人吗?"
“是的,太太。”
“挺好的,以后让她仔细照顾起居,银钱不会亏了她的,带她去东厢房吧。”
退出正房,沿着游廊,就走到了东厢房, 却不见了刚刚的人影,方若愚有些失落。
“来,进来吧,姑娘。”
方若愚迈过门槛,正对着一张乌黑色的书案,书案正中放着一樽 “雨过天青” 色的鹅颈瓶,里面斜插着几枝紫色的玉兰花。瓶子两侧都放置了几本线装书,远一点的地方平铺着几幅字帖,最右侧放着砚台和笔架。书案后面还挂着一幅画儿,虽不认识,但也能品得出几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