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还没注意到陈逃的探视之前,他就已经快步走远了。
自己曾经最爱吃的东西,又怎会吃不出来呢?以前在教堂唱完歌,母亲经常都会带他来这里,有机会的时候也会带上林筱。那时候,他觉得母亲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总是能让身边的所有人感受到关照,以至于在那个最容易吃醋的年纪,陈逃也未曾因为母亲对林筱的喜爱而感到任何的嫉妒。到后来,当陈逃意识到人类的情绪是有多难剔除的时候,他才勉强感受到母亲曾经隐藏过些什么。
所以早在还没开盖的时候,陈逃就已经在心里同它打过招呼了。他从汤底夹出没有粘到回忆和辣椒的肉丸,轻轻放进林筱面前的骨汤里,微微飘起细点红油之后,应该不至于辣红眼睛了。
当陈逃出街扔完垃圾回来,林筱已经在檐下的老躺椅上睡着了。随着呼吸鼻翼微动,发丝和裙摆悄悄享受着夏日的凉风。想着至少两个小时之内都不会晒到她,陈逃便没有叫醒这头小梅花鹿,只是轻轻提起一旁的收音机,走进了屋。
陈逃家的院子约有120平方米,他已经忘记是从谁那里听说过,如果算上屋前檐下的部分,整个院子刚好占掉审批面积的一半。完全方正的一块地,铺着错落各异的小块儿青石板,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大块花生酥那般,只是颜色已经霉掉了而已。
等林筱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4点钟,刚好看见陈逃拿着长柄红色浇水壶从她跟前经过。陈逃也看见了她伸懒腰时收紧成花骨朵的脸。
以前要是有人提起木棉市四季如春的气候,林筱总会想到陈逃家的院子,因为无论什么时节来到他家,都能遇到正值花季的那几簇,而且大多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品种,感觉像是走进了气味和色彩的宫殿。事后她凭借自己记忆里的特征在网络上进行了搜寻,也仅仅只是找到了少数几种的名字。至于它们的家乡,则散布在国境之外,几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没有问过是谁种下了它们。但林筱完全能够肯定,花盆的挑选者,一定是那位温柔的陈姓阿姨。也就只有善解人意到她这样的程度,才会读懂每位仙子钟意着怎样的高跟鞋。
院子里花盆变得越来越少这件事,也是林筱最近几次到陈逃家来才注意到的,毕竟已经有好几次没有在他家看到应季开放的花朵了。她没有怀疑过陈逃的细心程度,哪怕照顾植物这件事算不得他这个性别群体容易擅长的方面。林筱见过他施肥,见过他浇水,陪他一起为铁门旁的多肉修补过遮阳棚。从陈逃身上的有条不紊和专注便已经足以看出,他早已通晓每株花的爱与憎。她知道这怪不了陈逃,生命确实是太过复杂的东西,一日三餐早已不能预防腐烂。
她不敢在陈逃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怀念,无论是对于消失的花仙子们,对于陈阿姨,还是对于那些不知被葬在何处的高跟鞋……
“哥,帮它们也浇点儿。”林筱指了指长在石板缝中的小草。
陈逃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筱指的位置浇了下去。随后他又被林筱拖着胳膊绕场一圈,于是在场的每一个绿精灵都被赐予了当日份的生命能量。见林筱眉头舒开,陈逃脑海中出现了自己家长成一片森林的画面。当然,他知道什么是现实——这群如此渴求生命的家伙,不一定能撑过这个夏天。
“哥,它还没浇呢。”林筱又指了指铁门旁遮阳棚下最角落里的那盆多肉,这也是她在陈逃家中发现的,唯一一个自己原本就认识的当地品种“彩虹姬”。它继承了“玉露”的晶莹,却能随着四季变换,给自己挂上彩虹谱系中的大部分色彩。夏天将至,它已经呈现出了火红的玛瑙色,完全长在了林筱的心巴上。只是它如今的状况谈不上乐观,比起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掉了不少的叶子,就像一个节食过度的佳丽,靠着燃烧的生命力,支撑着人前的美。
陈逃没有立即替它浇水,只是把水壶递给了林筱,随后转身进屋:“等我一下。”
等他走出房间的时候,林筱注意到了陈逃手里拿着的铁皮盒子,初略一看就能看出是曲奇饼干的包装盒,只不过图案和字体已经是上一个千年的风格。开盖以后,陈逃用拇指和食指撮出了一点灰白色的粉末,轻轻地撒在了“彩虹姬”身旁的土壤之上,翻土覆盖以后才从林筱手中接过了水壶。
陈逃已经改变了先前单手持壶的动作,此时的他一手握住壶把,一手轻扶壶嘴,控制着细流,浸润着那块玉雕的根脉。
林筱突然有种吃醋的感觉,她肯定陈逃对待情人的时候才会这般的温柔。她静静望着水流,回忆着自己这个哥哥帮自己做事的模样,累加起来好像也能到这样的程度。她轻轻掩住了自己的脸,幸好背身的陈逃不会从她脸上的细微红晕中看出这点儿小心思。
“哥,你刚才加的是药吗?”
“不是药。”
“那是肥料吗?”
“也不算。”
“那你加的是什么?”
陈逃没有立刻回答。等表面的水全都渗入土壤中以后,他才回头看向了林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