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振活了快五十岁,从未经历过如此绝望的时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最好的朋友无辜枉死,最敬爱的君主体面尽失,他精心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国家惨遭羞辱,他的同僚好友,那些理应安度朝堂的人却个个身负重伤。这场祸虽不是因他而起,他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李戊的死动摇了他的心神,愤怒和悲痛消耗了他的大半精力,使他没有余暇做进一步的调查和部署。其实他本该想到的,既然那些人能将李戊的尸体吊上城门,便说明他们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埋伏。只是任谁也想不到,来的人会那么凶悍,人数那样的众多。
“添儿,可知你皇伯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将我召回京里?”谢天振俯首望着谢添,父子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平心静气的跟这个小儿子说话:“他跟我说,他就要死了,他怕死后朝局不稳,他要我回来主持大局。可是你看,即便有我在,还是没能改变什么。陛下他……活着的时候体面了一辈子,死的时候却连个全尸都没能保住。我、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在所有人的眼里,赤西侯永远无坚不摧,凡他所在之处,民心安稳,江山安定,永远不会有战乱。可是今日,当谢添亲眼看着那一行浑浊的泪水从父亲眼角流下的时候,穆然惊觉,其实他的父亲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都是普通的血肉之躯。只是因为他身负所有人的期盼,所以只能默默的抗下所有。
从未见到父亲这般难受过,谢添亦是心如刀绞。反手扔掉兵器,转头便去寻找马匹:“父亲,我和你一起去。”
“添儿!”谢天振伸手摁住谢添的肩膀,抬高了声音制止道:“小子,带着你媳妇回家去。还有老子在呢,轮不到你们小辈的出头。”
“我陪着你去,我已经长大了。谢家男儿十六岁上战场,我已经到了年纪了。”谢添目光倔强的望着自己的父亲,打定主意要跟他一起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宁安正在安置受伤的大臣,冷不防回头看见僵持的父子二人,吓得浑身冷汗直冒,踉踉跄跄的直奔谢天振跑了过去,边跑边惊慌失措的喊:“阿振,你想干什么!”
谢天振回头看了一眼宁安,勾起嘴角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小子,你既然已经长大了,就好好照顾家里的女人。咱们谢家的男人命能丢,媳妇可不能丢,记得了?”谢天振一语落罢,在谢添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猛然抬手劈了下去,谢添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逐渐变得狭窄的目光里,但见自己父亲一骑绝尘,带着不足百人的禁卫军扬长而去。
“爹……”谢添心里莫名觉得慌乱,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随即便彻底昏死过去。
先帝出殡这日竟然在自己的都城门口被生生割去了头颅,此消息一经传出,举国为之震惊。燕京城一改往日的安宁祥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个个关门闭户的躲在家中,坊市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在这种紧迫的形势之下,太子连登基大典都没来得及准备,将先帝的梓宫送到皇陵安置之后,回京之后便草草登了基。其后下令彻查匪寇一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新帝还派人围了赤西侯府。
众所周知,当初为了方便传递军事消息,先帝曾特批赤西侯在全国设立驿站和暗哨,如今这队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燕京城外,若说谢家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谁又能信?
一朝风云变幻,燕京城已经变了天。谢添昏睡了整整两日方才醒过来,他这一睁开眼睛,脑子里随即便涌入乱哄哄的一团画面,最终定格在谢天振离去的背影上。
“爹!”谢添惊叫一声,浑身冷汗的坐了起来。
“二哥哥,你醒了。”谢添循着声音转头望去,但见柳忱穿着一件鸦青色的团花长衫,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誊写经书。阳光在她身上打出一圈温柔的光晕,平白多了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昏睡了两日,想必肚子也饿了吧。厨房里温着粥呢,我这就吩咐月雪去取。”柳忱搁下手中笔,说着话就要起身。
谢添忙摆手制止道:“不必了,我不饿。父亲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
柳忱起身轻轻掩上窗户,走到谢添身边,轻声与他说道:“陛下已经下令围了咱们的府邸,如今这院门口都是挎着刀的禁军,咱们的人根本出不去,自然也收不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
“陛下派人围了谢府?”谢添趿鞋下地,看着院门口站满的禁卫军,犹如怒火中烧:“都这种时候了,他不派人去接应父亲,围困谢府做什么?”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用意。二哥哥稍安勿躁,还是再等等吧。”柳忱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面色稍显忧虑。事实上自从谢天振带兵去追击那些匪寇的当晚,她就自作主张的将许酒派出去了。她成婚的时候谢家曾给过一块令牌,她便吩咐许酒带着令牌出城去找散落在燕京城周围的谢家军,原打算是想让那些人跟着许酒去增援谢天振,未曾料到许酒这一走,从此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还怎么能坐得住。”谢添不顾柳忱的阻拦,匆匆穿好衣服往门外走去。柳忱见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