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吴国参团驶入京都。进京的那一日,柳忱带着月雪也去街上瞧了热闹。她们夹在泱泱百姓之中,远远的望着骑在马上的吴国大皇子。吴国地处边界,土地贫瘠,连带着养出来的人都是一副干巴巴的皮相。听谢添说那大皇子约莫三十岁出头,眼下端看那样貌,竟仿佛是四十多岁。虽然浑身衣着华贵,仍旧难显贵态。倒衬的本朝官员气度雍容,尤其是跟随在礼部尚书身侧的谢小公子,虽是一身武将的打扮,却越发显得英姿勃发,端的是飒爽磊落。莫说是京都百姓们,就连吴国使团的人也是频频回顾,无数道视线直勾勾的往谢添身上落去。
月雪见状不满的冷哼:“咱家公子真是出尽了风头,这大庭广众的地方,也不知道收敛着些。”
柳忱却觉得有些好笑:“他不过是奉命迎接使团入京,又未曾拈花惹草,倒叫他收敛着什么?”
说话间但见那两方人马汇合到一处,分主次向皇城驶去。途中经过柳忱身前时,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作祟,谢添忽然转头向人群中扫去,很快看到了站在百姓中间的柳忱,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容。这笑容如雨后晴空,只晃得人睁不开眼,人群中霎时传来几声吸气声。有那眼尖的顺着谢添视线跟着望去,但见入目的是一个容貌堪称丑陋的女子,登时又是一阵惊奇。
直至那使团彻底进了皇城,柳忱和月雪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府邸。这阵子家里各事均都尘埃落定,柳忱难得清闲,着手与谢添和自己做了两套过冬的衣裳,余下的日子就和月雪整日在暖阁里照顾花草,间或照顾照顾从高府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那孩子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对柳忱和月雪不再像以前那么戒备,却仍是不肯开口。柳忱猜测这孩子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时半刻医不好他的心疾,只能存着耐性慢慢开导。
晚间吃饭的时候,槐阳从宫里传出话来:“今日宫中设宴款待吴国皇子,陛下钦点二公子相陪,怕是不能回府来了。”柳忱料得谢添这几日会忙,却没想到他竟然忙得家门都入不了,当即吩咐落雁去准备谢添过夜用的物品,一并交给槐阳送回宫中。看着手里鼓鼓囊囊的包袱,槐阳面有难色:“这……这些东西宫中都有,公子不一定能用得上。”
落雁没好气的瞪了槐阳一眼,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这可是咱们娘子的一片心意,无论如何也要将东西带到了,该说的话也一句都不能少,可知道了?”
槐阳梗着脖子为难了半天,这才勉强答应了落雁。打发走了槐阳之后,落雁又陪着柳忱做了会活计,眼见着夜色深了,这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因着柳忱和谢添同住在一个院里,落雁便也就近住在了清馨苑里。明月当空,凛冽的夜色里,落雁打着灯笼默默的走着,冷不防从树后面窜出一个人来,落雁吓得头发直立,险些就要喊出声来。对面那人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示意:“别叫,是我了。”
看清楚来人之后,落雁这才稍稍安定了几分,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是去宫里送东西了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槐阳一只手冷的像冰块,看样子在院子站了有一会了,闻言敛了神色,颇有些凝重的说道:“我去时,宴饮已经散了。”
落雁一脸的莫名其妙:“那不是正好么?”
槐阳目光谨慎的看了主屋方向一眼,欲言又止的对着落雁摇了摇头:“别问了,二公子没在宫里。”
公主府外,赵娇身形不稳的由掌事嬷嬷搀扶着,双颊霞红,俨然一副醉态:“你……不进去坐坐么?”
谢添骑在马上,距离赵娇尚有几步的距离,闻言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道:“天色已晚,下官冒然入府,不合规矩。即将公主送到,下官便告辞了。”
赵娇却仍是不依不饶,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谢添:“我即将嫁给吴国那个大皇子了,谢添,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这话问的冒然,倒叫谢添一愣,迟疑一瞬,凝着脸色摇头:“陛下既已首肯,为臣子的,自然没有异议。”
赵娇满脸的哀戚之色:“可我不愿意……与其嫁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倒不如当初就嫁给了你。赤西侯府,便是没了赤西侯,祖宗的福荫也还在!”一句醉酒后的无心之语,令谢添窥探到了一星半点的事实——原来对于自己的心意,这位公主她始终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却又生生的假装不知,由着自己像个傻子似的闹,若非当初柳忱答应自己假装成亲,依着他的性子,指不定还得闹到什么地步。
便在这森森寒夜里,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谢添突然体会到何为梦碎。于他而言,长宁公主就是他漫漫长夜中做过一个最美好的梦,如今好似一场大梦初醒,梦中的旖旎随风而散,徒留一夜长风。而长宁公主,终于从那营造的话本子走了出来,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就这样存在他的面前。
得知真相的这一刻,谢添心情有些复杂,却也称不上多难受。想来,大概是男儿的自尊心作祟。谢添摇了摇头,策马转身要走,猛然听见嬷嬷惊呼一声,却是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