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日,燕京城难得下了一场雪。阴郁的天色里,雪花霏霏,落地即化,很快便湿透了地皮。空气乍然变得湿冷起来,柳忱受不住寒,一早起来便头晕脑胀,吃罢了早饭,索性一个人默默的倚在窗边休息。谢添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你确定那是王贺的印记?”谢添身着一件湘色菱纹锦袍,肩上系着一件鸭卵青素色披风。他刚从宫里回来,一路上步伐匆匆,一边走一边与槐阳说话。
槐阳难掩激动之色,重重的点头说道:“属下不会认错,那就是王贺的印记。”王贺就是当日被派给李戊的暗卫之一,当初李戊惨死,跟随他的那几个人也死的七七八八,唯有王贺不见了踪迹。谢添总觉得这个人还活着,故而一直派人在暗中巡查,未曾想果真寻到了他的踪迹。谢添闻言神情为之一振,点头说道:“活着就好,你立刻带人去将他接回来,记得做事要隐秘些,不可大张旗鼓的让人察觉到痕迹。”
“是,属下这就去。”槐阳兴冲冲的转身而去。且说谢添撑着伞回到院中,唤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支应,稍一犹豫,抬腿便去了柳忱的屋。尚且只走到台阶处,猛然见帘拢打开,月雪横眉立目的拦住了谢添的去路。
月雪虽说是柳忱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日常行事一贯很懂规矩,今日这么来势汹汹,倒叫谢添有些困惑,抬眼望着她问:“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
月雪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了?这话您还是问问自己吧,怎地一夜未曾归家,这满大街的谣言就乱飞起来了?说什么我家娘子容貌丑陋,拢不住您的恩宠,若是嫌弃我们丑,当初您别缩着脖子接下那道圣旨啊!如今这府里放着个好好的娘子不用,偏偏去与那什么公主勾勾连连,您不要脸,我们娘子还要呢!”自昨日从街上走了一个来回,月雪就给那漫天乱飞的谣言气炸了肺,怎奈谢添这个正主始终未曾露面,这气便只得在肚子里闷着。眼下总算是见到了人,也顾不得主仆亲疏,索性豁出来骂个痛快。谢添自小娇生惯养,何时叫人指着鼻子这么辱骂过,眼下也叫月雪气的变了脸,索性一把推开她,自顾自迈步进了主屋。
“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屁话!”谢添被骂的脸上挂不住,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怒火。绕过暖屏,一眼便看见了病恹恹坐在窗边的柳忱,谢添心中一惊,倒顾不得生气了:“这是怎么了?”
柳忱向来很少闹毛病,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脸色出奇的差,就连那厚厚的一层易容都抵挡不住。她脸上的肌肤是灰扑扑的颜色,脖子以下却又是不正常的潮红,看的谢添喉咙一紧,连忙别开了眼睛:“……若是身体不适,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柳忱有气无力的摇头:“大约是昨日上街感染了风寒,已经喝过药了。”谢添见她穿的单薄,忙取来薄衾盖在柳忱的腿上,回头吩咐月雪道:“这屋子冷的很,快去烧个汤婆子来。”月雪虽与谢添置气,却也不敢委屈了自家娘子,闻言忙匆匆的出去了。谢添俯身坐在柳忱身侧,犹豫了片刻,隔着被子用手握住了柳忱的手:“我这几日忙得很,也未曾好好陪着你在家里,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谣言了?”
柳忱摇头:“市井之言,又有几分是可信的。月雪她不懂事,二哥哥别与她一般见识,一会待她回来,我自会好好训教她。”谢添小心翼翼的观察柳忱的脸色,见她目光平静,无半点异常之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笑说道:“你能这么想,我便就放心了。”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又有几分几不可察的失落。这滋味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心头,令人说不清道不明,无可琢磨。偏在这时,又有人过来捣乱,月雪拿着汤婆子进门,脸色较之前更加的难看:“管家老爷在外头等着公子呢,说是府中有贵客来访,让公子酌情接待。”
谢府的管家是个很机敏的人,他既然说让谢添酌情接待,说明来人身份必然特殊,谢添皱了皱眉,问道:“可说来的是谁?”
月雪冷声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您那位心心念念的公主了。”自吴国皇子来参见之后,长宁公主就变得极不安分,之前设局拉着谢添进了自己的府邸,今日竟然就明目张胆的来自己府上拜会了。谢添直觉她目的不纯,有心想要不见,又怕长宁借机生出事端,倘若针对他自己便罢了,若是牵涉到柳忱……
便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际,柳忱已经开口吩咐月雪:“快扶我起来梳洗。”谢添听出了柳忱的意思,连忙抬手摁住柳忱:“我去就可,你身体不好,歇着别动。”
柳忱抬眸看了谢添一眼,半晌方答应了一声:“……好。”
长宁公主今日穿了件大红锦裙,发髻上插满了叮铃铛啦的首饰,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珠翠的碰撞声。谢添抬头望着明艳动人的长宁公主,心中却再升不起半点波澜:“公主冒然来访,不知所为何事?”雨雪霏霏的天气里,谢添将长宁拦在自家的庭院,不顾风雪,冷声质问。
长宁拢着袖子,神色悠闲的望着谢添:“瞧这话说的,无事就不能来你家走走了?本宫就连皇宫都去得,这小小的赤西侯府,缘何来不得?”目光向谢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