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七日内,虞怜一直待在这一所偏僻的小院里,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出过,文骋除了取一些必需品,片刻都不曾远离她。
这一日他提着食盒进来,正好撞见她手里握着一只发簪,艰难地在手腕上比划。她被点了穴,四肢发软,再怎么用力也只能留下浅浅的划痕,根本起不到什么伤害。
他把食盒一丢,环臂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徒劳用功:“你的大仇还没得报,居然舍得死了,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地上的紫檀食盒冒出一丝幽幽的白烟。
床上的人沉默不语,眼下这种情景,沉默算得上是她为数不多的武器。
文骋的眼色倏地暗沉了,三年朝夕相处,他原以为她的性子洒脱飘逸,天塌下来当棉被盖,该吃吃该喝喝。
这一切,竟然只是她的伪装。
文骋阴鸷地看着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她终于脱力,她的目光追随着那发簪在空中划出弧线,最后掉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的手指冲着发簪的方向费力地弯曲,可文骋的点穴武功是第一流的,她再怎么努力,最终也只是在空气中抓握了几下。
她的眼珠缓缓地转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盯着芙蓉帐顶的图案,嘴角痉挛,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怎么?气哭了,还是要骂我?”他嘲讽道,“劝你换个新花样,不然实在无趣得很。”
“……”她轻声道,“我与你之间,无话可说。”
虞怜面无表情,但是文骋凭着可怕的敏锐察觉到,她的嘴角以一个十分不明显的角度往下撇着。他被她脸上那种深沉的无力感取悦了,内心生出一种极其扭曲的快感,看着她种种挣扎之后无可奈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知道她离放弃反抗已经不远了。
——就要胜利了,尽管用的是这么卑鄙的手段。
他垂下眸子,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因为她即将认输而兴奋到战栗,另一半因为仗着武力取胜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
我这样做,和我父兄毫无区别。我们都是倚仗着阴谋诡计强取豪夺,肆意践踏法度与规则,来满足自己阴暗自私的欲望。
如果母亲在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我这样吧,一想到他那单纯善良、丝毫不知人心险恶的母亲,他的心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意念的天平也逐渐向善的一方倾斜。
这时候,但凡是虞怜说一句软话,哪怕是假意哄骗,他也一定会乖乖就范。可是一向伶牙俐齿、洞察人心的她忽然变成了哑巴,干裂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漫长的沉默后,文骋突然用力抹了一把脸:“是我自作多情了——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你我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然后缓缓逼近床边,弯腰把人拢在怀中,一只手慢悠悠地解着发带。虞怜听着动静,耳尖不自觉地泛上一丝潮红,她惊恐地意识到有一股燥热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她睁开眼,下意识想问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文骋把拆下来的发带咬在唇齿间,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另一只手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勒痛从手腕传来,虽然被点了穴,痛感明显减弱,可他的力气太大了。
总是喜欢做这些无用之事,她心想,明明他的点穴手法无人能解。
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转过头,看到还有一丝丝白烟从食盒里袅袅升起。
“是熏香。”他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盯着她的双眼,想从里面捕捉到一丝慌乱,却失败了。
她镇定自若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你不愿说话,那就不说吧。”他吻着她的额头,动作宠溺而温柔,像是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那样。
她的目光若是能化作利剑,一定能把此刻的他戳得千疮百孔,万劫不复。她咬着牙,尽量保持着清醒,她必须要清醒地承受这一切。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慢吞吞地起身,餍足地伸了个懒腰,从食盒里取出一碗清粥。粥已经冰凉了,他那调羹搅和了几下,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怎么,不吃?”
还是沉默。
调羹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瞬间摔成了齑粉。
“你最好一直都能这么硬气。”
地上的食盒被捡了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重重摔门。院子里落着的飞鸟被惊动,扑棱棱拍打着翅膀离开。她听着他在院子里坐下,咒骂着,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夜晚来临,小屋陷入一片昏暗。
他没有走进来,也没有离开;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声不吭。
等第一缕晨曦从窗棂照进来时,她睁开眼。身旁依旧是空无一人,他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夜。手腕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她依旧不想开口求他。
正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