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夜语(1 / 2)

妙玉听了海觉的回话,当晚在房中独坐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去厢房叫醒了两个婆子和海觉,便命收拾细软。

忙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堪堪收好。本打算歇一晚,等天明再走。海觉多嘴说了一句,“宝二爷让小姐走前告他一声呢!”

妙玉立时便恼了:“你爱去告诉便自去,只你去了就别回来,我门下不要这等自轻自贱,自作多情之人。”

海觉吓得不敢吱声,过一会,踅手踅脚地出了禅室,嘴里嘀嘀咕咕:“昨儿急得跟什么似的打发我去,今儿又急着撇清,小姐这心思,太也古怪。”

妙玉隔门听了个七八分,翻身跪在观音大士像前,默念了好几遍解困厄经,心气平息了些,怒气稍减,苦涩顿生。

她昨日一时急了,让海觉去传话时,心中并无确切想法,只是想要见他一面,与他好生话别。

她原以为,他与她一样,也会心中惊慌,茫然不舍。

她原以为,他那时的温柔笑容,含情眉目,总是代表了点什么,总是言说了些什么。

她原以为,他写下槛内人三字时,必是欣欣然,悠悠然,妙处心会,灵犀相通的。

难道所有这一切,竟不值得临别之际,他一次专程拜访回顾?竟不值得,以茶代酒,在这样的秋日里,举杯道一声珍重?

旧年的雪水,可是她亲执纸帚,从开得正热烈的梅花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扫下来的。

却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寻烦恼。

正自酸苦,一个婆子进来,手里拿了一封信,口子开着,并未封缄。

信是宝二奶奶着人送来,信里只一页纸,写明妙玉乃系京城荣国府上供奉之居士,现因修行之故,欲往各处名山大川,雄寺宝刹,若有需要处,还请各地官府大人,或加看顾,或予方便。

留的印鉴却是宝玉的私印。

妙玉自是不知,为着这封信,宝玉夫妇还颇有一番计较。

宝钗对宝玉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方今路上不太平,妙玉一行又都是女眷,倘有了这封信,便是路上一时有了难处,也能有个倚靠。我倒也不是不愿意成全你这番心思,可你想过没,你既是用了印,若是这信被人盗去,又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有好一场啰嗦?”

宝玉也觉出不妥来,虚心问道:“以宝姐姐之见,如何才能尽善尽美?”

宝钗笑道:“若依我的本意,则这一封信也大可不必写。不过我知道你心中必定过意不去。既是如此,不如用我哥哥的名义。自今上登基以来,他的面子,也颇为水涨船高。沿途道府,怕也不敢不卖他这个人情。”

宝玉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不妥。若以内兄的名义,妙玉必不肯接受,倒是事与愿违了。”

宝钗听了,眼瞅着他,微微笑道:“用你的印,她便受。用我哥哥的名义,她便不受。宝玉,在你心中,你到底是怎生想她的?”

宝玉一怔,脸色渐渐白了,低声道:“宝姐姐是知道我的,我当年确有滥情之失,自误误人。而今已经悔了,惟愿弥补一二,以求心安。”

宝钗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宝玉,在你计算所误之人中,可曾有我?你又打算如何弥补?”

宝玉被她问得做声不得。他们夫妻之间,向来虽亲近却有礼,彼此都算尊重对方的界限。似这样直口相问,却是少见。

宝钗见他不答,笑了笑,道:“你愿意守着你的心,我也不拦你。横竖我们家现今已是贵极盛极,也不用再求什么上进。只是一件,若是母亲问我子息之事,我如何答她?”

宝玉看着她,缓缓摇头,紧抿嘴唇,却不说话。

宝钗叹道:“我知道,你与我之间有协定。一切要等你林妹妹有了结果之后,才能再议。虽然我实是不知,我们夫妻的事,与林妹妹有何关联,且林妹妹也毫不知情。若她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笑话你这样毫无道理的痴傻念头。”

说到这里,微微沉了沉脸色,又道:“宝玉,不论当时我们成亲有多少难堪,你有多少愤懑,此事你都不能完全怪到我头上。我也与你一样,身不由己。”

宝玉闭上眼睛,脸色晦暗。他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一点也不想。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纷纷扰扰,诸事不明,戏台子上净末旦丑,咿咿呀呀。

等到梦醒,已是别样人间。

深吸一口气,宝玉睁开眼睛,凝眉看着宝钗,也问了一句:“宝姐姐,你方才问我的话,我也想原样问一问你。你自己觉得,是被我误了,还是好风借力,一偿所愿?”

宝钗立眉,脸现怒色。

“宝姐姐是无情之人,我自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宝姐姐会被我所误。所以宝姐姐这一问,我实是不知如何回答。这才诚意请教。”

宝钗敛去怒容,正色道:“宝玉,人生在世,除了一个情字,还有一个义。你我既已为夫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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