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十五(1 / 3)

欧蔷万万没有想到,海雾会主动来见她。

她的个人雕塑工作室坐落在百年艺术之都漉风市,自长街看去,大厦外长满茂盛的碧绿英桐(1),丁达尔效应使树叶下光斑明灭。欧蔷正穿一身冷灰色裙子雕刻无头鹰翅圆雕,黑鬈发被蕾丝带束在脑后,像极了中世纪的牧羊女。

助理林皎敲门走进来:“小姐,有人来我们工作室,想要见您。”

世界上所有艺术家在创作时都不愿受到打扰,欧蔷也不例外。她不曾停下手中的动作:“我不是嘱咐过了吗,现在我处于艺术频道,谁来都不见。就算是家主,也先让她等在会客室。”

林皎递给她一杯醇香的耶加雪啡咖啡,含笑道:“是余海雾先生。”

她话音未落,欧蔷顿时扔掉雕刻刀,睁大眼睛道:“我已经从艺术频道变成爱情频道了!快,给我换一件像样的裙子,再把我脸上的石膏灰擦干净,我要去见他!”

见她“奥楚蔑洛夫”一样的变色龙行径,林皎忍了再忍才没有笑出声来。她带欧蔷到更衣室换下灰衣,穿上适宜约会的圆波点田园风姜黄连衣裙,外面披了件纯色薄风衣。

“天哪,我两天没洗头了,”欧蔷抓了抓垂肩的鬈发,“我现在一定像只炸毛的狮子。”

林皎安慰道:“小姐,没关系的。”

海雾捧了杯加奶的咖啡立在落地窗前等她,微笑的模样仿佛打苞不久的白茉莉花,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欧蔷蓦然想起一阙旧词“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2)”。

“坐呀,”欧蔷走到他身边,“你怎么来找我了?真让我受宠若惊。”

海雾道:“贸然来你的工作室,没有打扰到你吧?真是不好意思。没有去蝴蝶公馆,是怕被媒体拍到照片,玷污你的名誉。”

此时欧蔷脸上有几痕不易察觉的石膏灰,搭配明眸皓齿,不由自主让海雾把她比作钻进煤灰里打了好几个滚儿的比格犬,钻出来后又睁眼看着你,可爱得令人忍俊不禁。

“怎么会,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海雾娓娓道来:“我知道,你博士读的是心理学,所以……最近我的精神有些异常,想让你诊断一下。”

家里的家庭医生都是雪绘的下属,他不信任她们。

欧蔷当即给海雾做了催眠,又让助理带海雾做了脑科总体检查。等他从蓝色无菌床单上徐徐醒来时,见到欧蔷无比严肃的神情。

她向来爱说爱笑,少有这样的严肃模样。

欧蔷顺手脱下白医褂,低声道:“你的身体里有LSD(3)残留物,而且剂量不少。也就是说,有人给你下药。”

海雾陡然害怕地睁大双眼。

有权给他开处方药的只有司家的私人医生,他长期服下的致幻药受了谁的嘱托,不言而喻。

他忽然觉得遍身寒冷,好像骨髓里都沁出冰霜。原本以为,雪绘只是逼迫他做屈辱的事,没想到,连他的精神自由都要剥夺!

“我绝不能再让你留在她身边了,”欧蔷伸手抱他入怀,二人身躯紧贴,“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她的肌肤很暖,天生带着葳蕤的生命力,让人忍不住安心下来。她这样抱他,仿佛坚硬的砗磲含着珍珠,风雨不动安如山。

这日之后,海雾再也没有吃家庭医生开的药片。他会把药片藏在衬衣袖子里,再趁去花园侍弄花木时把它埋在湿润的泥土里。

——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每每想起欧蔷说的这句话,海雾心尖都会泛起一阵神圣的温热。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对女人动心。

也许是最后一次。

只可惜,他已结婚三年,再不能回头。他与她生生错过,就像两条平行线,无限延伸,永不相交。

就算他们时常见面,并肩走在银杏叶满地的林荫里,走在弥漫着咖啡豆味道的商业街,走在霓虹闪耀的小酒馆里。所有人看到他们,都以为是一对璧人。彼时海雾会心里泛酸,暗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只是我的心理医生而已。

欧蔷是全世界最爱他的姑娘。他怕苦,她会记得在浓咖啡里加入黄糖和奶球,调成暖融融的米褐色。他不开心,她会化身哆啦A梦,从包里拿出各种小礼物。她陪他在景点街头吃前所未尝的焦糖油条,听雨声滴滴落在露天遮阳伞上。她带他去看异宠展,伞蜥(4)鼓起斗篷仿佛魔术师,鹈鹕追赶行人索要鱼干。

他们从异宠展走出去后,已至薄暮时分。海雾怀里抱着几样纪念品,眸含欢喜;欧蔷则撑着一把晴伞,替他遮掩强烈的阳光。

海雾轻声笑道:“水豚宝宝竟然会套着泳圈泡澡。”

“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经常来。”欧蔷贴近他耳垂,忍不住想吻一吻。又唯恐唐突美人,暂且忍住,“我们结婚以后。”

海雾抬眼看了看她,唇角有隐约的笑意。二人对视许久,眼神都不由自主缱绻温柔起来,里头仿佛有秋水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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