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被押上了前往流放的道路。
他看见人群中不是很显眼的少年人用纸扇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那左眼都被红色的胎记覆盖。
木车“吱吱嘎嘎”的声音很吵，但是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天之骄子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来的更难受。
原本，他会失败的。
可是裴韫实在是无法忍耐，无法接受，他不能达成想要的结局。
若是他想成为人上人，那便由他亲手送上。
人的志向总是会有改变的时候的。
那个时候裴韫劝自己放宽心一些，他还是一个意志激昂的少年郎，有那么多大好的年华可以浪费，但是自己的结局早已经注定。
为何不让他过完他想要的人生呢？
皇子谋反前夕，一纸秘信改变了原有的结局，裴韫成为了替罪羔羊，所有的后果，他一力承担。
还记得，皇帝暴怒，将桌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向他的脑袋，冷声问他：“你觉得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可是，他毕生的愿望只有那一个。
与他秉烛夜谈也嫌不够的知音。
“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还请陛下饶恕臣的家人。”裴韫狠狠将头磕下，不得到皇帝的回应便不抬头。
“好好好！你好得很！来人！给我压下去！”皇帝气急，大手一挥便让人把裴韫带了下去。
最后的结果，便是如此。
裴韫知道，皇帝待自己如亲子，从小就常出入皇宫的他并不会受到很严重很严重的责罚，裴家也需要一个借口才能从这场争夺之中全身而退。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为了家族舍弃自己。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两人的视线相对。
莫名的，卢启心中一跳。
这个疯子不会是……为了他吧？
卢启看裴韫收回了目光，也慌乱地低下头，被人流挤出去之后，再抬头已经看不见木车和车中褴褛瘦削的人。
卢启小跑回府，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倒在床上却怎么都不敢入睡，好似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裴韫看他的目光。
陌生又熟悉的眼神。
他以前总拿这样的目光看自己，仿佛在看一位挚友，可是卢启知道，他们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裴韫没有带任何小厮，只是临行前，一个青衣丫鬟哭哭啼啼地非要跟着他去吃苦。
裴韫吃过这些苦，知道这路途艰辛，并不同意让这个瘦弱的小姑娘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吃苦受累，可是……不知怎的，最后还是带上了她。
具体什么原因，裴韫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出了城门已有一天左右，大家都走得累了，倚靠在几棵树旁打算就此扎营歇息几个时辰再上路。
“裴韫。”
簪娘喊道。
裴韫这才发现那个瘦弱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幻化成了簪娘的模样。
不，应该说，簪娘不知什么时候幻化成了小姑娘的模样，一直跟着他们。
“我该收取我的报酬了。”簪娘语气冰冷中带着一丝调笑：“你还是没有算出人心，人心易变，就算是澄澈的灵魂也会沾染世俗的脏污。”
听上去，簪娘真的很痛恨丑恶的感情啊。
裴韫靠着木车，没有肯定这句话，也没有否定，回答：“境遇会磨练人心的，我相信，他以后会变得更好。”
“真是天真呐。”簪娘讥讽，“你的挚友都背叛你了，你还如此袒护他呢，你还不知道吧……”就在簪娘想要说出真相的时候，裴韫打断了她。
“我知道。”
簪娘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的神情，但总归大家都看不见罢了。
裴韫神色淡然：“我一直都知道。”
看见簪娘探寻的目光，知道她想问那为什么他还要这样一意孤行，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因为…我欠了他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