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又来了。
陈逝眼睁睁看着陈佑宁递给自己一张小小的便利贴——这幅场景他已经不记得梦到多少回了。
每每梦到这一幕就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无论是多激烈的情绪都能瞬间平复下来。
“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话,让你别伤心过度,所以你也把你的那些股份……”
这几句话他也不知道听过几回了,总也听不到最后几句,大概是当时的自己已经听不进去了吧。
大学毕业的陈逝身量已经比陈佑宁要高了,但现在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倒叫人觉得谁都可以上去捅他一刀,而他也绝不反抗。
陈逝觉得自己的第三视角就像台摄像机,不断的调整方位,想要记录下他颤抖着手打开便利贴的动作、情绪、微表情,最好一个都不要漏。
但他看不到,因为这台摄像机不受导演指挥地冲到了第一线,使观众能清晰地看到便利贴上写了什么。
陈逝想要闭眼甚至自戳双目,但即便这样做了也没用。
看不到便利贴也记得手摸上去的触感,卷起来的边角,背后的瞬干胶从有粘性到干滑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何况内容。
“小逝,我走了,别为我伤心。虽然这也不可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勇敢热烈地活下去,然后能画出让所有人看了都能得到安宁的漫画,我的路实在走得太苦,你的降生对我而言就是能够停歇片刻的站点,而现在我终于又要重新上路了。”
寥寥数语,痛彻心扉。
陈逝视线触及的一瞬就想要逃离,无奈不得其法,只能紧盯着那几行字,滚珠似的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过去的许多年里他都把这些遗言当成谒语,后来这些话于他而言变成了诅咒。
他冷漠地看着那张便利贴被一滴一滴泪珠打湿,多年后它们都成了皱巴巴的痕迹,抹不去抚不平。
“既然事已如此,就节哀顺变吧。”
耳畔消失许久的陈佑宁的声音又重新响起,陈逝已经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了。
但当时年轻气盛的陈逝做不到,他抬起头狠狠盯着陈佑宁,目光如毒蛇般冰冷,像是要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钉死在十字架上,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
陈逝没去管身后接连倒退的陈佑宁又惊又怒的“你这是什么眼神,又不是我逼她跳楼的”,只细细看着自己的眼眸,充斥着恨意和悲伤的眸子透过漂浮着的他锁在陈佑宁身上。
陈逝其实和陈佑宁一样对这目光熟悉无比,因为很多次的午夜梦回。
他突然后颈一凉,冷汗刷的浸湿了后背。
陈逝看到这双充满着怨毒的眼睛有一刻聚焦到了自己。
顿时,天地旋转,日夜颠倒,视线里充斥着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里蒙着泪水,藏着好多话,爱的恨的希冀的绝望的,陈逝心里也有好多话,但他张不开嘴,只能闭了闭眼,无力地摇摇头。
经历这梦境许多次,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赶紧醒过来。
而再次睁眼时,不再是凉意而是炙骨的热,火焰拷打着他的身躯,陈逝发现自己被架在十字架上,漫天火焰烧着他的眼睛,叫他痛不欲生。
梦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对现在而言,一分一秒都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遥遥的地方传来一声“我只是生气你选择换了个游戏”。
而后视线模糊,一大盆冷水迎面泼来。
陈逝猛地睁眼,先张嘴吸了一大口气,嗓子没跟上,咳得他不得不侧过身,惊天动地的咳嗽唤来了狗子。
“嗷呜,”狗子拱着鼻子把一边的垃圾桶推过来,“汪!”
陈逝缓了好一阵才支起上半身,疲惫地靠回床头。
他朝狗子招了招手,狗子见状前脚搭在床沿,亲昵地爬在他身边,陈逝撸了把狗头,“好在平时没亏待你。”
也好在那只是个噩梦。
—
脆果儿不喜欢下雨天,而自己的主人从早上回来的时候倒头大睡,只留它一个人趴在地板上看着雨。
临近日暮时分才听见人声,林绘才悠悠转醒。
傍晚时分睡醒的觉很容易产生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林绘望着窗外好一会,抬不起一根手指。
又过了许久,肚子终于看不过大脑一味出神的状态,开始咕咕叫。
林绘不得不拿起手机,想这雨居然下了一天,怪不得自己睡得这样沉,还做了好几个梦。
她没有先点开外卖APP,而是打开了微信,不出所料,消息栏上一片空白。
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有多傻冒,熄灭了屏幕。
雨天路滑,还是别点外卖了。
林绘艰难地把自己从床上扒下来,再一路飘向厨房的冰箱。
有熟食、玉米、虾仁……那就做个椒盐玉米和虾仁滑蛋